【同题】忆启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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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村因地处穷乡僻壤，条件落后，直到一九六二年时都没有村办小学。那年冬，我发蒙时上的是类似私塾的乡村学堂，学堂设在农户的厢房里。老师姓李，邻村人，从未教过学生，在农村属于有文化的人，是由几个蒙童的家长商议决定后聘请的，他是我求学路上的第一位启蒙老师。

从发蒙至今已六十余年，发生在学堂里的绝大多数事情都已忘记，但有几件事我仍依稀记得。

第一天上学见到老师时，我不禁暗自欣喜，原来他是我邻家大姐姐的丈夫，逢年过节在邻家大姐姐娘家门前碰到时我都是喊他李哥。

李老师中等身材，面容清瘦，面相和蔼。那天他上穿黑色对襟棉袄，下着藏蓝色棉裤，脚蹬一双圆口千层底布鞋，未上课时是一个典型的大哥哥形象。

上课时，他就站在当讲台的小方桌旁，手拿一把裁缝用的竹尺，权当戒尺，偶尔也将小方桌上的镇尺当醒木拍几下，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再也不是大哥哥的形象了。

李老师首先给我们讲了为什么要读书，怎么样读书等问题。因当时太小，记不住他讲的原话，只记得大概意思，现在回忆并理解后，才知道他当时讲的都是一些传统文化的经典句子，如：“人不学，不知义。幼不学，老何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话语中根本没有提及“大家要有远大理想，争当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的事。他的这些话饱含爱意和期望，虽说功利性太强，但基本意思还是说人必须要读书、必须善读书、必须多读书。这个观点对我影响至深，在职场上我能像鼯鼠一样五技不精地混下来，也得益于读书。时至今日虽在各方面一无所成，但我仍然坚信这个观点是正确的。

在学堂里，蒙童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学习传统启蒙教材《增广贤文》。学习时是老师吟诵一句，蒙童们跟着吟诵一句，吟诵约二十句后老师即开始讲解，讲解完后，蒙童们再自己读，直到能背诵为止。至今，我还记得李老师讲解过的许多句子，如：

“三人同行，必有我师……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两度再少年。”

李老师还对很多正能量的句子进行了讲解，大意是：这些句子或劝人行善、重诺、修身，或劝人谦虚、努力、团结、惜时……

李老师的讲解对我后来形成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产生了很大影响。年少时，大人们夸我少年老成；中年时，年轻人说我是老古董。其实，说的都是一个意思——这个人的言行太传统。我已年近古稀，从来不为自己太传统的言行而后悔，哪怕是失去了很多机会和东西。

写毛笔字也是蒙童的一项重要学习内容。课堂上，李老师告诉我们，字是由笔画构成的，写字首先就得学习写笔画。因无黑板，他就拿着一张写着红色笔画的字帖，教我们笔画名称：“点、横、竖、撇、捺……”然后教我们怎样拿毛笔，怎样坐，怎样写笔画……他讲得非常清楚，还做了示范。

每天下午第一节课就是写毛笔字。蒙童们开始学的是描红——在老师事先写好的红色笔画上照葫芦画瓢。磨墨、握笔、运笔这三个环节，初学者都会出错。最常见的问题就是磨墨时砚台里加水过多，握笔时五指并拢握住笔杆，运笔时抖动或逆行。李老师总是不厌其烦地给予指导，在指导时还握住每个人的小手引导运笔。没有爱心耐心的老师是做不到这样的。

在李老师的精心指导下，约五十节课后，每个人基本上都能正确的磨墨、握笔、运笔并套着“影本”（老师写的字帖）描摹一些笔画简单的汉字了。

学习写字，虽是小学生的事，但却是求学路上最重要的事之一。

启蒙者，使初学者学到基本的、入门的知识。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在这两方面，李老师都做得很好。

李老师只教了我们约两个月，翌年春，我村办起了小学复式班，他也失业了。在李老师教我们的这段时间里，我背熟了《增广贤文》，学会了写笔画简单的汉字，肤浅地理解了读书的意义，知道了人要行善、重诺、修身、惜时、团结、仁爱、感恩等道理。这些都是我的重要财富。

万丈高楼平地起。学业方面若没有李老师的启蒙，就没有我以后的一切。李老师及其他从事基础教育的老师可能学养有限，但他们做的都是不可或缺的工作，居功至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