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之宁波行

海霞查

八月骄阳似火，家住顶层，更是火上加油，我和孩子们都迫不及待地想逃离出家。

      计划是从武穴出发，第一程到宁波探亲投靠孩子的爸爸，第二程到上海浅游访友，第三程目的地深圳。因不急着赶时间，我们就随意买好车票，哪一天方便就哪一天走。

　　在武穴高铁站到杭州东站短短的三个半小时车程里，孩子们感觉意犹未尽，列车还没坐过瘾就要下车转乘到宁波方向的车了。一路上孩子们充满着好奇，穿梭在杭州东车站人山人山的人流之中，十三岁的女儿像个大人似的，照着路标自信地带领着妈妈和弟弟在车站里准确无误地找到第二趟列车的候车点，半个小时之后，已经坐上了余姚北方向的列车。

    车行景换，一站一程，终点站余姚北站已到，孩子的爸爸已经等候在出站口，远远地向我们招手。儿子看到爸爸后，像燕子一样快速地飞过去，搂着爸爸的脖子，小脸蛋贴在大黑皮上黑白分明而又不肯松开，姐姐若无其事，悠哉悠哉地晃到爸爸面前，手推箱也顺势滑到了爸爸的手中，两个人相视而笑，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

    孩子的爸爸看到孩子妈妈的时候就一句话：“你咋晒得比我还黑！”。然后，也顺手接过了妈妈的行李箱。有时候就是自己习惯了改变，觉察不到自己的变化，而看到别人的变化就不习惯。其实他整个面部除了牙齿外，基本上都是头脸一片黑。以前我笑过别人，头就是脸，脸就是头，没想到自家人如今也是这样。

    到达孩子爸爸的铁皮屋已是下午六点多，上下两层的铁皮房比我们想象中好多了。房间的地上铺了地板，墙上也有隔热层，房间里还有洗手池，里外两间连通在一起，收拾得还算整洁。爸爸安排女儿睡在上下铺的铁床，孩子第一次要睡这样的床，新鲜感十足。儿子说只要和爸爸待在一起，睡在哪里都是幸福。

孩子爸爸在杭州湾开发区建筑工地上工作，这里马路宽阔，高楼林立，但人稀车少，绿化非常多，简直像世外桃源。

    当天晚上，我们在工地旁边的绿化带散步，桃树，橙子树，果实大大小小地挂满了，那个小男孩满嘴都是惊叫，拉着爸爸的手撒欢着。借着夜晚的路光，孩子穿梭在林子里，跑到东，跑到西，这里摸一下，那里望一眼，所到之处尽是喜悦，这样的惬意怎么能忍住不去摘下一两个果子呢？

    “爸爸，你这是住在世外桃源啊！”远远地小男孩的声音传来。

    “怎么会呢，爸爸这是工地旁边，是农民工工作最艰苦的地方，你现在看到路边到处都是果子树，明天起早我带你去看看工地。”爸爸回应着。

    “爸爸，那你是不是很辛苦啊？建好那么多楼房，为什么要住铁皮屋？路边的树是你种的吗？……”小家伙好奇心一下就打开了，好多个为什么待解答。

    晚上的海风轻轻地吹抚着，马上卸下了武穴的躁热，多了丝丝的凉意，我们四人就这样在工地的铁皮屋门口站着，感受着夜晚中城市里难得的宁静。

    我一时兴起和女儿在马路上学习骑电动车，女儿说想带我坐在后面试一下，我没有任何顾虑地坐上去了，实事上她骑车技术比妈妈好多了，但是就是有这么不争气的妈妈，坐在她后座居然摔了一跤。

    当我坐上后座的时候，也许是我太重了，女儿骑的车子明显就有点七拐八拐的，我就害怕起来了。拼命地喊着下车，她居然一句都没有听见我的呼喊，车子仍然歪歪扭扭地前行着。我在喊的时候，人已经在下车了，结果在惯性作用下，“哐当”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远远在马路边看风景的父子俩迅速地跑到我身边，他们把我拉起来，问有没有摔伤到哪里，我手脚擦破了皮，有点皮外伤，这么笨都不好意思说痛，笑着对他们说一点事都没有，只是一条新裤子摔破了。

     女儿车子往前骑行了好几十米，不知道妈妈居然掉下来了，她觉得好奇怪，坐得好好的，怎么摔下了？我又想笑，又不敢笑，就是这么笨的一个人，有什么办法呢！做什么事都怕，坐车也能摔下来，这不是让孩子们小看我嘛。

     接下来，女儿就一个人在练习，我们三人在旁边用目光迎来送去地望着她骑行。儿子时不时地问我痛不痛，我哪里会痛呢，看着一家人在一起，欢欢快快地享受着夜晚的时光，真得太难得，如此简单的生活却是以前从来没有的，这样的摔伤也是弥足珍贵的幸福，永远也不会痛。如果痛的话，那就是心疼，没有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庭生活环境，错失了太多父母陪伴的时光。

    徜徉在铁皮屋门前的夜晚里，家里生活中的琐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痛苦焦虑挣扎随海风一起吹走，生活物质上的窘迫也变得无足轻重。此时，我们一起看天空，看马路，看行人，看桥上变化不定的荧光灯，即使我们脚下踩满了“六便士”，那也不妨碍我们偶尔地抬头，看看那个遥不可及的“月亮”。也许，人生在世，真的需要这样清心寡欲地出行，释放，加载，然后回归。

    人生中第一次住在铁皮屋里，我基本上是倒床就能睡着，全然地放松。清晨，孩子的爸爸带着我们去工地上打卡上班，电动车在宽阔的马路上奔跑，与零星的同行者共同分享着马路骑行的欢快。路边的花草茂盛，露珠挂在花儿的脸上，我们停下来静静地看着，都不忍心去打扰它们的争奇斗艳。红的，粉的，橙的，蓝的，紫的，一路铺开，孩子说这是世外桃源，难道不是吗？

    来到工地上，才知道这里真的不是世外桃源。工人们早上四五点就在赶活，六七点的工地已是干得热火朝天，搅拌机轰鸣地响着，水泥在不停地翻转，听说搅水泥的活儿开始后工人是一整夜在工作，不能停下来。每一个人都是戴着工帽，光着上身，穿着板鞋，汗淋淋的背上搭着一条毛巾在高高低低的楼上楼下工作着。

    孩子的目光所到之处都是狼藉一片，钢筋水泥，石头木板，堆着躺着，赶工的人似乎不是很多，而房子却耸入云霄，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爸爸问孩子：“这些工人的工作，你喜欢吗？”

孩子：“我不喜欢他们这么辛苦的样子，爸爸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工作？”

    爸爸：“是的呀，爸爸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子，你要不要一起去干干活？”

    孩子：“爸爸你好辛苦啊，我不想去干活，你也别干这些活！你去找个轻松的活干，我以后不再吵着买零食吃了。”

    爸爸：“嗯，知道辛苦就好了，砖始终比书本重，不想搬砖就得好好读书……”

    一阵沉默下来，小手拉大手默默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铁皮屋白天仍然在空旷的城市边缘爆晒着，周围也没有大商场供休闲娱乐的，我们白天基本上在房间开着空调看书做作业，不敢随便外出。两个孩子没有一点抱怨，每天跟着爸爸在工地里吃着盒饭，早上去菜场转转，买点水果和蔬菜，到了下午五六点后就去浅海边抓螃蟹，吹海风。

    幸运的是，我们刚到第二天，工地对面绿地集团正在筹划一个美食节活动，为公司项目的启动做一些促销和宣传。爸爸骑着电动车，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载着，妈妈随后在路上慢慢地散步。爸爸带着孩子迎着海风骑得欢快，美食节舞台上的音乐随着海风吹到了妈妈的心坎，吹散了以前对孩子爸爸的各种抱怨，此时此刻，定格在和谐美好的时光里，幸福就是如此简单：一家人在一起。

    五六天之后，必须要开启第二程的旅行了。儿子说他哪里也不想去，大上海有什么了不起的，深圳也只这样，只要和爸爸在一起就是最好的风景。话说出来，爸爸瞬间抱住了他，眼泪都出来了。长久的分离，短暂的相处，是我们一家人正常的生活。既然孩子想和爸爸多待几天，那就给他们一点时间和空间，灵魂一旦被爱，血肉就会疯狂生长。

　　我带着女儿离开铁皮屋的时候，父子俩一起送我们去坐车，互相都没有分别在即的不舍，车子启动，儿子说有缘再相见，女儿在车里回应着：这是必然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