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

吴弘

在《我的中学》里曾写到，我属于瞎猫碰上死耗子才考上大学的，我们那一届大学的录取比例很低，大约只有百分之三吧。

我们那届大学生分了两个专业，机械系和电子系，而每个系又分为两个班级，每个班级三十人左右。

我分在电子系的二班。

也不知老师是如何来分配一班二班的，调皮捣蛋的男生都分配在二班。

如果当时我被分配在一班，也许我会成为一名好学生。

读书的印象非常模糊，我都不记得我有好好读书的一天。

功课都是抄袭的，考试都是作弊的，最不喜欢的机械制图也是花钱让同学帮忙做的，我都不知道几年大学我是如何混到毕业，并且拿到毕业证书的。

看那时的服装就知道，再怎么调皮捣蛋，也没什么坏心思，那个年代的我们总体上还是很质朴的，我们只是没把最美好的光阴用在学习上，而是更早融入社会这个大熔炉中去了。

不像在中学时那样，男生女生几乎都不怎么交流，在大学里，和同班的女生经常结伴聚会聚餐，社交活动明显多了不少。

而我也继续发挥我在中学里的特长，带同学们去溜冰场溜旱冰，这也是最好的能牵牵女生小手的机会。

我们班的辅导员曾经告诫过我们，在大学里不允许谈情说爱，否则被发现后，就分配到外地去。

我还是秉承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一贯作风，将我的交际活动都放在校外。

没事还是经常去溜旱冰，而且胆子也比中学时大了许多，敢主动去邀请陌生女孩一起溜冰了。

胸前戴着大学校徽，那时大学生的比例很低，所以我在溜冰场还是很吃香的，再加上溜冰技术不错，所以很少会被女孩拒绝。

认识几个二医大的女生，交谈中得知她们会跳交谊舞，于是相约来教我和其他男生跳舞。

大约花了一天的功夫，二医大的女生教会我们慢四，慢三，吉特巴，伦巴和迪斯科。

这以后，我就成了舞林高手。

那时，因为从小陪奶奶搓麻将，所以还是麻将高手，许多男同学的麻将还是我教会的。

溜冰，跳舞，麻将，抽烟，喝酒，二班的许多男生就此五毒俱全，和一班好学生的差距越来越大，连辅导员都拿我们没办法。

当然，二班也有爱学习的好男生，从不与我们同流合污，一心只读圣贤书，但这并不会让我们羡慕嫉妒恨，反而会觉得开心，因为可以炒他们的作业，考试可以坐他们边上，让我们能更加无忧无虑去玩耍而不会耽误学业。

调皮的男生分两种，一种纯粹就是喜欢喝酒和小赌，什么打麻将“剥眼子”都驾轻就熟，有个男生的家成了赌窝，大家没事就聚在他家剥眼子，输赢大概在几十元，有个男生赢钱后就去买了一件灯芯绒西装，气得我们这些上恭的嗷嗷叫。

那时技校毕业后的工资是18元，大学才48元，输掉几十元，无疑是一笔巨款。

我记得我的第一条牛仔裤就是在大学时买的，还是溜冰场认识的一个女孩托关系搞到的，30元呢。

另一类调皮的男生喜欢交际，喜欢溜冰，喜欢跳舞，喜欢结识异性。

相比较，我不怎么喜欢赌，而是喜欢结交异性。

那时口袋里揣着几块钱就敢去约会，溜一场冰也就一两毛钱，公园门票三分钱或者五分钱，牛奶棚一杯酸乳露一毛五。

通过溜冰认识的女孩，再带到同学家去跳舞。那时还没有舞厅，都是家庭舞会。

这张照片，是毕业多年后，同学们又相聚在教室里，瞧瞧二班的这帮牛鬼蛇神，哈哈。

那时贫富差距也不那么大，那时购买东西还需要这个劵那个劵，我记得我买了一双牛皮CC底的皮鞋，花了几十张纺织品劵，再加20元人民币才到手。

那时买上海的香烟也需要劵，有时钱不够花了，就将香烟券卖了，再买更便宜的不需要劵的外地烟抽。

那时还有淮海路旧货商店和上海书店，钱再不够时，就偷家里一些旧衣服卖给淮国旧，偷家里的旧书籍卖给上海书店。

好在出现了勤工俭学，我们成为第一批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当时还上了文汇报和解放日报。

勤工俭学，就是去给邮局打工，给居民们送报纸。

30块一个月，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而送报，也就一小时左右时间。

有了勤工俭学的收入，我们都成了大佬，牛奶棚成为我们经常聚会的地方。

那时上海还没什么咖啡馆酒吧，牛奶棚算淮海路上比较时尚热闹的地方了。

我每次就点一杯酸乳酪，一块中冰砖，一杯掼奶油，差不多就一块钱。

这在当时，已经算大户的消费了。

平时吃喝玩乐，快要考试的时候，我们这些爱玩的学生就会邀请好学生去襄阳公园的茶室复习功课。

门票三分，一杯茶一毛，还能无限量续杯。

好学生拿出他们上课时用功记录的笔记，我们就抄他们的笔记，再请教一些我们不懂的功课。

公园环境很不错，其他学校来复习的女生也不少，在几个男生的怂恿下，我准备去结识一个陌生女生。

我将钢笔里的墨水都甩干净，然后上前问女生讨墨水，女生看了一眼我胸前的校徽，很爽快将她钢笔里的墨水，挤了部分注入我的钢笔中。

我和她就这样认识了，她是中专生，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会弹夏威夷吉他，我就拜她为师，让她教我弹吉他。

那时没手机没电脑，一切来往都是公用电话或者书信往来，通讯录成为当时最重要的交际存储工具，没了通讯录，你就会失去一大帮朋友。

那时虽然调皮捣蛋玩世不恭，但在男女关系的处理上还是很谨慎的，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要动一个女孩，就要对她负责一辈子，这是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想法。

所以我和许多女孩，包括这个吉他老师都是很正常的交往，哪怕再想入非非，也不敢有什么更进一步的行动。

那个年代，你哪怕有什么非分之想，也没地方给你实施，想去宾馆旅社开房间？没门，男女住宿需要出示结婚证，否则你根本开不了房间。

你最多只能在公园的角落搂搂抱抱，或者在电影院黑灯瞎火的时候亲亲我我，如此你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此外，在家庭舞会上，等慢三步吉特巴宣泄一番后，会播放很久的邓丽君歌曲，那时灯光全灭，只开九寸黑白电视机，在昏暗的光线下，贴面舞开始了。

似乎家庭舞会的高潮，就是贴面舞的时候。

青春的萌动，荷尔蒙与多巴胺在快速分泌，但也仅此而已，不会有更深一步的交流。

记得学校有个老师，是某著名女演员的孙子，他让我带几个女生去他家参加家庭舞会。

我带上二医大和化工学院的几个女生去他家，我记得他家的家具都是红木的，还有一台钢琴。

窗帘拉着，屋内漆黑的，四个男人，四个女生，每人一个角落，没任何舞步，就是贴面舞。

二医大女生就是我的舞蹈老师，她在跳贴面舞时，会肘部对着你，你根本就贴不到她身上。

也正是因为这，长得最漂亮的她，反而成了没人邀请的舞伴，多数时候，她都是默默坐在那里。

我觉得那时的我就像一个老鸨，我总能带新认识的女生去介绍给我的男同学们。

而新认识的女生，多数是在溜冰场上认识的。

最危险的一次舞会，是我们相聚在淮海路上，有男同学，也有男同学的哥们，女生有几个是我带去的，那次家庭舞会，因为有混社会的人在，我越看越不对劲，就带我的女伴们先离开了。

果然出事了，有个叫“烂冬瓜”的男人，强奸了一个女的，被抓进去判了好几年，那时公安还来学校调查过我们这些参加舞会的同学，还好我最早走，所以没事。

除了溜冰场，在勤工俭学送报时，我也认识不少女人，那些小区里的女人，可不像女学生那么青涩，她们会主动示好，那份轻佻和成熟，让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男生完全招架不住。

我也常去附近的图书馆复习功课，在图书馆也认识几个女孩，并且将一个女孩介绍给我同学。

图书馆，溜冰场，公园，这些都是约会场所。

传呼电话，互寄卡片，卡片上是一些名人的经典话语，也仅此而已。

脑子不单纯，行为却很单纯。

图书馆认识的女孩，最终考上了中专，她在给我的信中，埋怨是我害了她，害她没考上大学。

其实，女生本就比男生成熟得早，女生能想的比男生长远的多，男生只停留在表面痒痒的感觉上，而女生可能早已注入心扉。

在外风流倜傥，和同班级的女生交往就少了。

也许家花没有野花香吧。

关键是辅导员一再洗脑，不允许在校内谈恋爱。

校内不行，校外总可以吧。

在溜冰场认识一个纺织厂的女工，发型像当时的小鹿纯子，身材也超级好。

我们开始约会，我也经常去她家，见过她的哥哥和父亲。

一起溜冰，一起跳舞，她带她的女伴和我的同学们一起跳舞。

没什么共同语言，也没什么亲密举止，但我就是喜欢去她家，就是喜欢她将我介绍给她的亲朋好友，当我是她的男朋友。

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怪心态，也许被人仰慕的虚荣心在作怪？

说实话，那时虽然玩世不恭，但行为举止还不算过份，毕竟胸前的校徽会约束自己的行为，而骨子里的传统，也会让自己在异想天开的时候，能戛然而止。

大学的学业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们这个专业的两个班级被家用电器公司承包了，所有学生将继续带薪培训，而培训地点依旧在学校里。

拿到了毕业证书，也不知这大学是怎么读的，竟然还毕业了。

继续带薪读书，这时的感觉就更加不同了，虽然不知道将来会分配在家用电器公司的哪个厂家，但至少不会分配去外地，而且工作已经有着落了。

电机马达，电子线路，再培训的玩意更加枯燥乏味，秉承一贯的调皮捣蛋作风，带薪读书的压力更低了，虽然学的东西更难。

溜得更畅，舞得更欢，大把青春美好时光，没有片刻是虚度的，而学业却完全荒废了。

高考恢复没多久，带薪培训也是新鲜事物，你要说当时的读书培训含金量有多高，还真不好说。

毕业后，真正所学能所用的同学真没几个，就拿我来说，毕业后分配在某收录机电子琴生产厂家，在工艺科和设计科都待过，但学过的知识根本就派不上用场，最终还是走上了营销这条路。

也许在大学，学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书本知识，而是社会综合知识，是待人接物，是公关能力，是学习新鲜事物的能力，是变通能力吧。

好学生都在书本里，我们这些坏学生却在社会中。

当然，有路子的就另当别论了，有些同学并没有进入家用电器公司的任何厂家，而是进入一些热门的单位，直到退休。

好学生，不如有个好背景，那时真的是这样的。

此外，智商与情商，究竟哪个会在将来的工作中，更能吃得开呢？

终于，带薪培训也结束了，我的大学就此划上了句号。

和几个大学要好的男生继续保持来往，一起跳舞，一起打牌，一起上馆子。

这后来又开始流行夜排档，还开始流行卡拉OK，和同学中的狐朋狗友们吃喝玩乐，一个都没啦下。

很奇怪的是，那时与中学同学都没什么来往，而与大学同学的友谊却一直保持着。

更奇怪的是，当与中学同学开始聚会后，大学同学的聚会反而少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们都退休了，而有些同学却因病永远离开了我们。

而退休后的同学聚会，就更难组织了，包括中学的同学聚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还是那个人，情还是那个情，同学不问贵贱，英雄不问出处。

乓乓响，哈罗，卡妹，老弹簧，戆女婿，妮妮，first，second，根号2，大招手，惯奶奶，拉菲克……那些耳熟能详的绰号，你都还能对得上号吗。

回首往事，在大学的那几年，也许是我最美好的时光吧，没有学习压力，而只有青春的萌动和挥霍。

我的大学，混迹在书本中的大学，混迹在社会中的大学。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轨迹，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某个篇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