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南极之旅《二十七》

海洋

航行在南极海域上的雪龙船。

在南极附近的海面上，漂浮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冰山。

　　

南极海域特有的水中生物——磷虾

二十八、意外的收获

一月二十日下午五时许，雪龙船冲破最后一米南极陆缘冰的阻隔，顺利地驶出了南极陆缘冰区，进入了南大洋海域，随后调整航向，朝着预定的调查海域驶去。

湛蓝的天空下，片片淡淡的白云，犹如一缕缕薄薄的细纱漂浮在蔚蓝色大海之上，又婉如一个个身穿洁白婚纱的美丽少女云游在蓝天之下。在风和日丽，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座座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冰山，在海风和洋流的作用下，随波逐流，四处飘荡。远远望去，星星点点般地撒落在碧波万顷的南大洋上。好似一座座汉白玉雕，玲珑剔透，洁白无瑕。在斜阳夕照的余晖中，不停地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尽显五彩斑斓的耀眼光辉，绚烂夺目。

夜半时分，经过连续七个多小时的航行，雪龙船顺利抵达任务海区。随即展开了海洋地质、海洋水文、海洋化学、海洋物理、以及海洋生物等多个科研项目的考察工作。在进行水下生物拖网作业起网时，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收获，在被拉上甲板的拖网中，竞然捕捞到不少南极海域特有的物种——磷虾。

鲜活的磷虾，我是第一次见到。个头大多在三四厘米左右，通体透明，很是奇妙，这意外的收获令大家兴奋不已。 捕捞上来的磷虾，除了少量留作科研之外，所剩余的部分则被送到厨房，用于改善大家的伙食。

中午厨房的大师傅们给每桌增加了一道南极海鲜——白灼磷虾。磷虾被加工烧熟后，虾体通红，虽然个头不大，但肉质细腻，味道鲜美可口，原生态，无污染，冷水海域中的海鲜，口感就是不一样。

这是我第二次品尝到难得一见、味道鲜美、南极海域特有的美味佳肴。初次品尝到磷虾的美味，还是在一九八五年初，当年由我们单位的《向阳红十号》远洋调查船与海军《J302》远洋救助打捞船，组成的中国第一次南极考察队，首航南极时带回来的。数量极少，那时也只是初识磷虾，至于味道如何，两三只磷虾，还未来得极品尝出磷虾的美味，便已滑入腹中。

磷虾是南极海域特有的耐寒水中物种，它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其中蛋白质的含量占虾肉的17.56%，脂肪含量占2.11%，其蛋白质水解产物中氨基酸种类丰富，含有18 种氨基酸，其中包含人体所需的8 种必需氨基酸。且谷氨酸含量最高，赖氨酸次之。磷虾的生存期为二至三年，据世界有关科研机构分析推测，磷虾在南极海域的蕴藏量达到了五亿吨。目前全世界的鱼业捕捞量在七千万吨左右，有专家推测，如果人们每年在南极海域的磷虾捕捞量能达到七千万吨的话，那么全世界的鱼业捕捞量将翻一倍。因此，人们把南极海域称之为世界未来的食品库。

一月二十一日，在雪龙船抵达任务海域后不久，各个科考项目与科研课题也随之展开。正当我们忙着在南大洋海域全神贯注地进行科学考察时，下午，船上负责气象观测预报的同志，忽然从气象卫星云图中，发现了一个新的强气旋，已经在我们调查海域的西边迅速形成。与雪龙船所在的调查海域直线距离约三百海里左右，目前正以每小时十一海里左右的速度，由西向东压了过来。为了避免与强气旋正面遭遇，同时又不耽误和影响正常的科研调查工作，指挥部领导与负责气象保障的专业人员经过会商后决定，鉴于强气旋目前离我们所在调查海域还有一定的距离，尚未影响到雪龙船科考调查作业海域，雪龙船一方面继续抓紧时机进行科研调查，另一方面随时准备机动规避。与此同时，指挥部领导要求负责气象保障的有关人员，密切注意强气旋的动向，等强气旋过后，我们从强气旋的尾部穿过，然后北上，穿越西风带。

雪龙船正在穿越南大洋上人们称之为魔鬼西风带海域。

像小山一样的涌浪，一个接着一个朝雪龙船猛扑过来。

咆哮的海浪与雪龙船迎头相撞，飞溅起来的浪花有数十米之高。

二十九、再闯西风带

一月二十二日上午，负责气象预报的同志发现强气旋行进速度忽然减慢了许多，能量持续增强。随即指挥部领导与负责气象预报的几位同志再次进行会商后临时决定，为了确保人员和船舶的安全，即刻停止南大洋海域调查作业，各种调查设备和仪器收回复位。船上各个部门，认真检查所管辖的机械仪器设备，是否处于良好状态。各单位对活动物品进行绑扎，固定和检查，为雪龙船即将再一次穿越西风带做好一切准备。

一声令下，全船上下迅速行动起来，各部门和各单位按照上级的布署和要求，边航行，边对所管辖和职掌的各机械仪器等设备以及活动物品固定情况，进行一次全面检查和确认。当全部准备工作就绪后，雪龙船随即加速北上，向西风带方向驶去。以便能赶在强气旋到达之前，提前进入西风带，并为能早日冲出西风带进行一搏。

这是一个带有一定风险的大胆决定，雪龙船所走的航线海域与强气旋相隔距离只有二百海里左右。这段距离对于强气旋来说追上雪龙船只需十四五个小时的路程，然而要穿越人们称之为咆哮的魔鬼西风带，雪龙船却需要经过五天四夜的连续航渡，航程达一千多海里。在此期间，如果强气旋加速与正在穿越西风带的雪龙船相遇，那可就是遇上大麻烦了。 万一再碰上主机、副机、舵机等主要动力系统和设备发生故障，造成主机减速或者停车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指挥部领导要求负责气象保障和预报的同志，二十四小时密切注意观察强气旋的未来运动的方向、速度和轨迹，以确保雪龙船能安全顺利地穿越咆哮的西风带。

回想起两个多月前，前往南极的途中，雪龙船在穿越西风带，与大风浪遭遇时的可怕情景仍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想起当时五天四夜的艰难与危险，食不进，睡难眠，晕船呕吐，二目无神，三餐不食， 四肢无力，五脏沸腾，六神无主，头重脚轻，身冒虚汗，脸色苍白，一路走来，可谓是难受至极。想想当时的那一幕幕，真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从今天晚上起，雪龙船又将再一次穿越那可怕的魔鬼西风带。艰难与危险，晕船与呕吐，肉体与精神上的痛苦叠加，连续五天四夜不间断的闯关航渡又将来临，心里着实发虚，就像井中的水桶七上八下没个底。

但这是我们回家的必经之路，哪怕是再艰险，再困难，再辛苦，再难受也得硬着头皮往前闯。相信老天爷一定会眷顾我们这些风里来，浪里去，走南闯北，为了心中的那片神圣，而四处奔波人们。我们也坚信一定能够平安地冲出这令人不寒而栗，让人恐惧不安的魔鬼西风带。

傍晚，当雪龙船进入西风带不久，雪龙船航线所途经的海域，便受到了强气旋外围风力的影响。海面上风力渐渐增大，原本微风荡漾，清波逐浪的平静海面，此时，已翻起了一道道白色的浪花。挂在空中的斜阳，也被随风而起的漫天乌云所覆盖，天空显得一片阴沉。随着风力逐渐增强，海面上的风浪也越来越大，船体左右摇摆，前后起伏也变得越来越厉害。人们开始有了不舒适的感觉，看来艰难痛苦的航程又将开始了，我心里不禁有些发怵。虽然之前对再一次闯西风带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总希望能躲过这一劫。毕竟长时间处在这种食难进，睡不眠，站不住，坐不稳，躺在床上四处滚，晕船呕吐，头昏眼花，腿脚发软，五脏沸腾，脸色发白，浑身冒虚汗的感受，实在是太难过了。可谓是令人痛苦至极，叫人惊恐不已，让人身心俱惫，深感度日如年，真是有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没有在大洋中经历过真正大风浪考验的人，是绝对体会不到这其中的恐惧，艰难与痛苦的。

一月二十三日，整个晚上，雪龙船都在大幅度地左右摇摆和上下颠簸中度过的。我躺在床上随着船体不停地上下起伏和左右摇摆，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滚来滚去，迷迷糊糊地几乎一夜没睡。清晨，朦胧中的我，被一阵剧烈拍打船体的海浪声和船体不停的颤抖中醒来。原以为经过一夜艰难的航行后，雪龙船或许能冲出风浪区与强气旋擦肩而过。哪知船体的摇摆幅度越来越大，放在房间写字台和沙发上的物品早已全部飞落一地。拉开窗帘，朝外望去，天空是灰蒙蒙一片，海面上波涛汹涌，浪花飞卷，一排排，像小山似的涌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前赴后继，不断地向雪龙船猛扑而来。两万余吨的雪龙船犹如一叶弧舟，被惊涛骇浪撞击出“嘭嘭”的巨大声响的船体，还不停地发出阵阵的剧烈颤抖，似乎将要被汹涌的海浪撕裂般，发出奇怪而又令人恐惧的声响。溅起的浪花飞上了数十米高的驾驶台。此时的雪龙船就像喝醉了酒似的，在大风浪中不停地扭曲着船体，上下起伏，左右摇摆，艰难地穿行在波涛汹涌的浪谷之中。

望着窗外海面上，一排排像小山似的海浪迎面冲撞而来，看着心里都发怵，让人不寒而栗！听着船体钢板被汹涌的海浪撞击后，发出的”嘎吱嘎吱”撕裂般的奇怪声响，令人惊恐不已，前往南极闯西风带时的那种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难熬的时光看样子是躲不过去了。

由于海面上风浪太大，船体上下颠簸，左右摇摆得非常厉害。人已根本无法正常站立，许多人开始晕船了，伙房也无法按规定标准进行正常供餐了。只能和前往南极过西风带时一样，保证每顿饭一个大锅菜，主食为馒头、花卷，配餐桌上还放着十几袋小包装的榨菜，以便供晕船的人们换换口味。 每当开饭时，餐厅里空荡荡的，就餐的人数寥寥无几。平日里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餐厅，如今已是门可罗雀，除了交接班人员以外，绝大多数人此时早已摆平，躺到床上去了。

在咆哮的西风带大风浪中，雪龙船一米一米，艰难地向前……向前……朝着北方，朝着祖国，朝着我们心中的家乡，战狂风，斗恶浪，顶风破浪艰难地前行。只见船头一会儿昂首挺胸钻进浪尖与狂风抗争，一会儿又披荆斩棘潜入谷底与巨浪拼搏。

随着船钟的指针滴答滴答，一格又一格，一圈又一圈慢慢地旋转，人们在痛苦的煎熬中，好不容易熬过了二十四小时，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海面上大风依旧，白浪滔天。在驾驶台旁的海图桌上，放着一张张有关雪龙船所需经过海域的航线海图，海图上用铅笔清晰标注着雪龙船已经行走过的航迹线，正在驾驶员手中的铅笔和直尺下，一厘米一厘米慢慢地向北延伸。

海图上的每一笔方寸距离，看似并不显眼，只有短短的几公分长。但它却是雪龙船全体南极考察队员们，不畏艰险，不惧困难，不怕疲劳，顽强拼搏，勇于奉献的大无畏精神，一丁一点，一分一寸积攒起来的。

三天过去了……第四天也即将过去，但是大风依然刮个不停，没有一丁点要减弱的趋势，海面上仍然是风高浪急，波涛汹涌，涛声依旧。连日来的晕船呕吐，食难进，睡不眠，再加上体能上也无法得到有效的能量补充和最低的基本休息保证，我已感到疲惫不堪，几乎都快要支撑不住了。

备受煎熬的众人也已是身心俱惫，这些天来，我们每一个人就是在这种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咬紧牙关，坚持，坚持，再坚持。为保证船只和人员的安全，为了早日闯出这魔鬼般的西风带，为了早日回到祖国，回到故乡，回到亲人们的身旁，我们以顽强的精神，坚韧不拔的毅力，与狂风巨浪拼搏，与晕船呕吐做斗争，分分秒秒地坚守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随着雪龙船航迹线在海图上不断地慢慢地向北延伸，人们心中的希望，也随着驾驶员手中的铅笔笔尖，在海图上一点一点的向北延伸……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严冬终将过去，春天必将来临。

一月二十六日中午，雪龙船终于有惊无险的从狂风巨浪中，安全地冲出了这令人惊恐不已，让人难受至极的咆哮西风带。冲出西风带没多久，西风带外围海面上的风浪便小了许多，船体的摇摆幅度也大大减轻，危险与艰难，令人身心俱惫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顿时，让众人心力交瘁的负重状况得以迅速缓解，有种春天来临般的感觉。连续数日压在人们心头上，几乎让人透不过气的石头终于落地了。许多已连续数日食难进，睡不眠，晕船呕吐，卧床不起，身受煎熬的人们从床上爬了起来，迈出房门，走上甲板，呼吸着南大洋上略带咸味的新鲜空气。

之前巨浪翻滚，汹涌波涛的海面已渐渐平静了许多。一缕明媚的阳光钻出了云层，洒在了南大洋的海面上，也洒在了我们这些与狂风恶浪，奋勇搏斗了五天四夜人们的身上。站在明媚阳光下，一股久违的温暖，正在慢慢地抚慰着我们每一个疲惫的心灵。随后雪龙船向西北方向直插而去，驶往澳大利亚西部港口城市弗利曼特尔，去迎接我们中国农历新春佳节的到来…… (未完待续……）（部分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