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会┃ 我们村里的年轻人㊦

小雅居闲翁

▲ 封面图:那年月 (接上期)喝酒如此，打球也然。阿连、阿军、阿海三人差不多年纪，又贪玩，一直玩到5里之外的那个金湾村。不知怎的，金湾村的几个男人在场上支了一只篮架，买了个篮球在捉对厮杀。从没摸过篮球的三个道家湾小伙眼热手痒跃跃欲试，过招之后一败涂地。“三打三”别说得分，压根就是“三不沾”，在一片唏嘘声里回到了道家湾，但“输”字重得三个人背不起。 第二天，众议堂里又一次议决:筹钱买球，开坟挖棺做篮架，一只不行一副才好。一拨人有的开坟挖棺材，有的清理球场地，跟屁虫年纪小，受兄长们照顾跟着阿熊到镇上买球去。事后，一拨人起早练球，午后练球，即使下地劳作中间“吃管烟”(小歇一会)也是练球，下工之后更是要练到黑得拾不到球，家里的女人喊过三次吃晚饭才恋恋不舍而去。事后，一支以“中心村”(道家湾，行政村名“中心村”)为队名的村级篮球队应时而生。那时候，几乎每村都有篮球队，还常常举办比赛，每次出征，年轻人换上印着队名、号码的球衣气昂轩宇，跟屁虫的任务是替兄长们拎篮球。父辈们也兴师动众，组团前往充当啦啦队、服务生，凡中场休息，你会看到有一大群“教练”手里抱着衣服在指手画脚布兵摆阵面授机宜，上场队员无不点头如鸡啄米，他们知道旁观者清这个道理。说来也怪，教练再多，可意见统一，因指导有方，赢球招数屡试不爽。四处征战无不大胜。据说阿熊还独创了“鲤鱼跃半空”的投篮方法成为一绝，想来王非、李秋平等大指导也不一定能有如此高招，此乃后话。 现在回想起来，几十年前的那种比赛不就是“村BA”吗，要是跟屁虫先知先觉，能给以策划包装一下，就不会再有后来贵州台盘村的什么事了。 我们村里的年轻人不服输，更不怕邪，说件事来，你会瞠目结舌又拍案叫绝。 阿海不幸，家里新起的楼房还未装上栏杆，半夜里睡得糊里糊涂，起来小便不慎摔到了楼下，弟兄们十万火急把他送到了上海一家大医院抢救。无奈病情严重医生回天乏术，阿海命归黄泉。痛定思痛，弟兄们不仅惋惜阿海的死，而且犯愁这尸身怎样才能运得家来。据说上海的大医院是不准将尸体运出医院，必须得火化。忠议堂里一议，还亏这批没读过多少书的年轻人想出了个连诸葛孔明也要自叹不如的锦囊妙计。 A路人马先行出发，佯装探病混进了住院区域，然后分散行动四处探寻，踏路摸道，搞清方位，想方设法“偷”。B路人马到了医院大大方方办理病人出院手续，调虎离山，转移院方注意力。C路人马将开来的卡车(上有运尸的专用设备，外面看不出来)偷偷停在距离医院500米的小弄堂里，静观其变以防不测。跟屁虫年纪小被分在C组，只能坐在车头里看车。一切就绪只待时机。 夜半三更，一个“阴谋”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虎、豹、熊、狗“熏”晕了白衣天使黑衣守卫，摸到了太平间，抢出了阿海，迅速靠到了临街的高围墙边，飞、永、良、军守候在围墙外面，三声咳嗽，里面的人把尸体抛过高墙，外面稳稳地接住，再背在背上朝着五百米外的卡车大步流星地奔跑着，里应外合尸去房空，阿海就是这样回的家。全村人算是佩服尽了这辈年轻人，明显地看出每人的脸上欣喜多于悲伤。因为在他们眼里，人死是无奈，尸不还乡那才是莫大的不幸。一传十十传百，以后的日子里，十里八乡流传着一个比《夜幕下的哈尔滨》更为紧张生动的故事，神乎其神的。 我们村里的年轻人还不敢落后不怕出丑，现在说起来叫做勇于争先敢立潮头。那时时兴样板戏，除了《红灯记》就是《威虎山》，听多了，大家也渐渐地会哼，甚至聊天时总会“脸红什么”，“怎么又黄啦”。一日，相聚众议堂，有人提议能不能搞个小剧团演个样板戏，到四乡八邻去显显眼。大家顿觉这主意挺不错，人家现在还蒙在鼓里，困梦头里没想到呢，要做就得赶早，一经提议一致同意。 准备工作就这样开始了，选定了剧目《红色娘子军》，确定了演员，阿章演洪常青，阿王演南霸天，阿凤演女连长，跟屁虫书读得多，演个书童吧。年轻人拿出了家织的白布买来了油画颜料照着画册上画布景，请来了老道士拉“工尺”谱的沪剧调。先是在村里的篮球场上搭了台扯了灯演，演出之前派几个有点姿色的女人到邻村做新闻发布。一到晚上开演之前，把个最亮的灯用几根竹竿接起来绑到篮球架上，三里之外便可看得清清楚楚，引来更多观众。早早吃过晚饭，乡里乡亲便自提了小凳子来到篮球场上自觉排好座位。锣鼓响脚底痒，如果已经开场，那么女人们会忘了关门拉过小孩子急急赶来，手里还不忘捎上两根长长的芦粟。一句句不太入腔的唱词，一张张稀奇古怪的花脸，一个个令人捧腹的动作，一道道似像非像的布景，一幕幕一场场演出唤来一阵阵笑声，大幕一落下，曲终人散，人人心情愉悦。爷娘拉着小孩归，小孩还在场上飞，演员未待卸妆又和村里的大小媳妇们一起捆扎芦粟皮，洒水扫地，整理道具，一直忙到月亮西沉，乐不可支。 外村的几个头儿脑儿看过了，觉得也该给他们的那些年长者提供些夏夜的乐趣，便抢着来请小剧团去演出。我们村里的年轻人越发感到无上荣耀，轮着排着给了邻村一次又一次的满足。每次巡演都是全村男人齐出动，用二十几辆自行车装载着那杂七杂八的家什，一支车队长蛇似的行进在弯弯曲曲的土路上，那样子实在不亚于波士顿交响乐团到上海大剧院演出时的排场，而且，尽是自己动手送戏上门分文不取，连井水也不喝一口的顶级奉献的纯文化娱乐传播活动。据统计，一年也得演出近三十场，最远的到靠近柳河公社的斑竹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化现象，恐怕连史学家们心理学家们文化学家们也说不明白。这等年轻人怎可了得！ 这样的故事还多着呢，倘若记全，让单田芳说就是一部绝好的评书，让张艺谋写就是一部绝火的电影，可惜，我不敢再记下去了。 因为，这些年轻人如今已经年过半百，大多已是年逾花甲，儿孙满堂，再提如此悠悠往事，小辈后生定然以为是厚古薄今。那叫什么生活，彩电没有冰箱没有摩托没有手机没有……什么都没有，还穷开心个啥，戆兮兮！ 儿孙的以为没有错，年轻人么，总有激情总有追求，只是时势有别。不过，不管什么年代，年轻人争先上进、团结友爱、勇立潮头，这是年龄所致秉性所为，自古及今概莫能外，将来这样，现在这样，过去也这样。 三十五年后，挺怀念那一群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的，挺留恋与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相处的那段如歌岁月。 是啊，我们也曾年轻过！ 模板那些年月 音乐叙事浪漫 字体默认 作者如矢 编校大先生 制作 TCL 封面那年月 发布 ²⁰²⁴ ⁰⁹ ¹⁴ ▲ 封底图:江南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