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94校友的脚步看世界之城市篇之——晚安，马尼拉。

Max

这座城市就像我的初恋，她的好，她的坏，总不能忘怀。 ——Max 我首次出国说来惭愧，较晚才实现，是在2009年。第一次去访的海外城市，就是菲律宾首都马尼拉。马尼拉代表着懵懂无知的我踏出国门、睁眼看世界的第一印象初感受，带些惶惑不安、带些惊喜感动，就像男生的初恋，不一定是最好的，但绝对是最深刻的。从那时起的十多年里，我或出差或旅游，竟大大小小去了二十多次，经历过它对国人旅游的热情拥抱、而后小阿基诺时期人质事件跌落到冰点、好不容易老杜将中菲关系慢慢复苏，到如今新总统小马库斯上台跟着老美摇尾吠叫搞南海对抗，甚至现在去申请菲律宾的签证还要领馆面签，简直大倒退。然而我对马尼拉，总有回忆，总有牵挂。 记得第一次飞抵NAIA ( 这座机场我稍叨几句，它的名字叫做尼诺伊.阿奎诺国际机场，英文缩写NAIA，拥有令人眼花缭乱的互不联通的四个航站楼，每个航站楼负责不同的区域和航司，一旦搞错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它位于Metro（马尼拉大都会）的两个最核心市区帕赛和马卡蒂之间，交通极其拥堵，从这个T到那个T，无可避免进入市区直接被堵车狂潮吞没。这座机场满满都是坑，多少旅客误了航班被当场气哭。）一出机场，我们就被堵住了，原因是下了场大雨，城市有淹水。望着滚滚车流和漫天乱飞的蛛网电线，我问菲律宾朋友：政府怎不把这城市修整好一点？他答曰：我们有政府吗？ 首次面对一个陌生的海外城市，得要感受它的不方便。如果毫无违和，那和在家有啥不同。马尼拉的不方便，就是交通极其拥堵。我去过好些东南亚首都比如雅加达、曼谷、吉隆坡等，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都号称自己世界堵城，可是我觉得马尼拉才是王者。因为Metro Manila是由十几个像迷宫一样的城市团在一起，像乱麻一样的小街小路相互缠绕，没几条直路，也没几座立交，大城市三件套内环路、快速路和地铁它一件没有，在这座不堪重负的密集空间里，生活着2500万人口，占全菲律宾城市人口1/3。而且其先天缺陷是，每一个迷宫里都有各自的城市机体，什么乱七八糟都有，比如，工业区。你能想象广州荔湾的老城区里还有工业区吗，又能想象佛山莲花路这样的内街上行驶着重型拖挂货柜吗，更何况市中心有一座巨型的SM Mall of Asia和一座NAIA机场如黑洞般吸引着无穷无尽的车流，在为几乎瘫痪的城市交通助纣为虐。 SM Mall of Asia是马尼拉购物中心的头牌，特意建在机场的隔壁，为的是让每架航班在降落NAIA时，都能清晰地看到购物中心顶部那庞大的英文字母“SM”，并一次次无声地问乘客，你想降落后来逛，还是起飞前来逛？ 第一次造访Metro Manila，我忍不住总在问当地朋友，那些美如仙境的海岛和白沙滩在哪儿嘎达。他们笑了，答曰：这些地方都不在马尼拉，远着呢，离马尼拉至少还有一二个小时的飞行，比如民多洛岛的Puerto Galera海豚湾，又如Palawan巴拉望，米沙鄢群岛中的Boracay长滩岛，和Bohol薄荷岛等，而马尼拉和这些美岛仙境是两个世界。我问他们，你去过那些地方吗？菲菲们一个个摇头。Why？他们答，No Budget。然后加了一句：No budget，no beach。马尼拉就是一座牢笼，他们可能毕生被困在这里，困在无穷无尽的堵车里，而他们国家的七千美岛、世界顶级沙滩，他们自己却无缘一见。 第N+1次造访Metro，我向他们展示我的战绩：长滩岛、薄荷岛、巴拉望、黎加实比、宿务、佬沃....他们惊叹：Max，you are a lucky man。Max，we know nothing about our country, you are lucky Max. 当一个外国人知道菲律宾长啥样，而一个这里的人只知道他们的世界就长着马尼拉的样，只觉得有点伤感和无奈。 但马尼拉绝不仅仅是伤感和无奈的，它还是有许多精彩之处的。它的外号叫“亚洲的纽约”，它大概和纽约一样，凌乱、混杂、多元、全球化、热烈辉煌、纸醉金迷、纵情声色。作为世界著名啤酒San Miguel 生力啤的故乡，入夜后的Manila变身于一个巨大的Night club，音乐、啤酒和美女就如同那Metro的车流无穷无尽，菲律宾歌手天生好嗓音和舞台感，在点点灯影下唱得情深款款，以便你搂着美女沉浸式的享受性感之夜。它的美食是无国界无边际的，东南亚菜系和Filippino Food自不在话下，这里的西班牙菜和意大利菜非常地道，德国餐厅也人满为患，由于有非常多的日本人和韩国人在马尼拉旅居经商，这里的日本料理和韩国烧烤做得甚至比它们的故乡还美味、还实惠，当然，还有不堪入口的美式伙食，芝士汉堡什么的，也在收割那些本已肥胖的菲菲们。而我最爱的两样东西：Cheese Cake 和芒果，即将在马尼拉闪亮登场。 我们一群人拜访完客户后，在Alabang的Max Cafe餐厅吃个简单午餐。大厅外面阳光炽热，能将人烤得焦香，而里面是清凉冰爽。在马尼拉用餐是件很惬意的事情，不论是高级餐厅还是简餐快消，菲菲的服务员总是眉目带笑，语调温柔。这源自他们对这份工作的高度认同，从百货公司导购员，到地产销售员，到餐厅服务员，他们并没觉得服务行业有多低下，相反，性格中的服从和服务意识让他们在这种我们国人不大看得起的岗位上行止得体，魅力四射。我们都觉得自古以来中国就是礼仪之邦，但请看看我国的礼貌程度和服务质素，礼者，卑己而尊人，如果连这份工作都看不起，礼从何来。而菲菲们的基础教育和大学教育都很出色，有根植内心的西方文化和信仰，对服务的认同和自信，在马尼拉，你能感受到什么是彬彬有礼。 午餐很简单，几份饭，几份汉堡，几杯冷饮，应付一下。当地朋友为表好客，后面额外加了杯咖啡，大家喝着聊天消食。我意犹未尽，在餐厅里逛下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忽然，一个金黄的凝着乳脂的大蛋糕映入我眼帘：一个全尺寸Mango Cheese Cake。我掏出口袋里的比索现金，整个买下，并悄悄告诉店员，给我送到我们的餐桌。当这个金黄的尤物端上来的时候，菲菲们惊呆了，平时他们吃Cheese Cake都是一小片小片装碟子上尝尝的，而今天，豪迈的我高声宣布：先生们，尽情开吃吧！菲菲们欢喜着说：Thank Lord。Thank Max（感谢主，感谢我）。当时那种开心难以言表，我竟然能和主放在一起啊。那只Mango Cheese Cake以醇厚肥硕的乳酪佐以橙红色新鲜肥厚的芒果肉烤制而成，竟然出现在一家Max Cafe简餐店，这是我吃到的最甘香的蛋糕了。感谢主。 如果马尼拉有且仅有一个旅游之地，那么它一定是Intramuros。这是一个屹立在马尼拉老城之央、Pasig River旁的古老遗址，由数条古老街道组成，里面有最古老的天主教堂、最古老的报社、最古老的大学、国家博物馆、古码头、古要塞，一应俱全。从1521年麦哲伦环球航海船队登陆菲律宾宿务岛起，西班牙便于16世纪入主菲律宾，至1898年菲律宾宣布独立，近四百年的殖民历史，输入了宗教天主教，西班牙文化影响全境。Intramuros是一个非常大且复杂的古城区域，适合徒步细品。 当我终于走到它的中心古要塞Fort Santiago时，呈现于眼前的是一片天鹅绒般的绿茵，四周有参天大树古芒果树和热带藤蔓开花植物围绕着，树荫下有嘚嘚马蹄声，那是装扮得花枝招展的马车，拉着客人游古城的。整个古城烈日炙烤，而参天大树下凉风送爽，我已累得瘫坐树下动弹不得。忽然，一只巨大的芒果从天而降，“吧嗒”摔在我面前的草坪上，铁青色的厚皮裂开一道缝，露出明黄色的果肉。我捡起它捧在手里，闻到一阵芒果的甜香，老衲正是又饿又渴，于是将这枚天赐好果掰开皮，大口吃将起来，肥美多汁。真不愧是芒果之国，地上捡一只都是满满诚意。再一细看，满地躺着芒果无人认领，自然树上熟，香甜古堡风。还愣着干啥，吃吧！感谢主。 望着石板街、古堡、马车，就有种冲动要坐坐马车一游，况且，真的走累了。这时，有个缺了门牙的马夫拉着他那缀满鲜花的马车过来了，问我是否想坐。我当然想，就问他多少钱。他咧着漏风门牙的嘴笑着说：One hundred bucks. 我不知道Buck是啥意思，以为他说的是100 Peso，点头称善，并开心的跳上了马车。一路上马蹄滴嘚，徜徉在古老凡尘中，好不惬意。马夫一路上漏着风问：Feel good sir？在做满意度调查。非常满意！马夫指着那匹母马说：My girl，Diana。哦，他的马名叫黛安娜。 到达目的地了，我伸个懒腰下了车，递过100比索。马夫急了，告诉我是100美元。我靠！你啥时候说100美元的？马夫说，我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你100 bucks，你很开心接受了对不对？原来，Buck就是美元的意思啊。完蛋了。我告诉他我听错了，马夫说，那我的黛安娜怎么办？谁给她买吃的？这时，黛安娜也凑了过来，打了个响鼻，仿佛在说：对啊，你个蠢老外，我今晚吃的怎么办？我将口袋里的一张500比索，和一百几十的钞票，加上一些硬币，全给了马夫和黛安娜，仓皇逃跑。 当你以为马尼拉就是傻白甜的画风时，你不曾想到，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绑架之都，在它霓虹旖旎、芒香椰影、彬彬有礼的外表下，藏着阴森可怖的一面。2010年的黎刹公园人质事件，由于解救措施不当，造成15名香港游客8人死亡7人受伤，凶徒当场死亡的惨痛后果，而且其总统小阿基诺被拍到现场期间笑着去喝咖啡，尽显其脑残低智、情绪短路的特质，激起了中国及中国香港全体华人的愤怒，两国关系降到冰点。今年6月又发生了马尼拉绑架事件，中籍人质被绑匪撕票的恶性犯罪事件，国人对菲的好感几乎丧失殆尽。看到这些令人心碎的人间惨剧，不禁要问：马尼拉，你到底肿么了，有不舒服有病要看医生啊。 于是又想起多年以前去访马尼拉，住在Alabang的克里姆森酒店，时近黄昏，天色明媚，晚霞初上，我想到外面走走。于是我带着那幅Metro大地图，到前台问个讯。我指着地图上酒店附近一个蓝色的浩渺大湖，大堂经理说：Laguna De Bay。全菲最大的湖泊，就是酒店西面五公里。我告诉他，我要徒步过去Laguna De Bay，一小时够不够。他惊呆了：Why？我说，Lake view. My favourite. 他真诚地对我说，Don’t go there sir. 湖边有一群Bad Guys，他们有重武器的，会将您绑架了，然后勒索高额赎金的。我哈哈的笑，说，这是传说，对吧。你也是听说的，是吧。经理平静地说，这里每个人都知道，除了您。这大约是我离绑架最近的一次，距离：五公里。 大家可能觉得，菲律宾人大都憎恶、仇视中国人，因为领土争议、中菲关系紧张，我们看他们也没有什么好眼色。但只要你去过一次马尼拉，你将会打消这种观念。因为马尼拉就有很多华人啊，菲律宾华人都是经商圣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真正的国家经济支柱。年轻的华人富二代常常出入于高级购物中心，白皙高俊，眼神中透着贵族的高冷和淡定。每次菲菲朋友和我遇到这种华人贵族，他们都会眼含崇拜、悄悄吐出一个敬词：“ Chinese”。我说，我也是Chinese啊。他们就打量了我一眼，不对，气质不对。Max，you are too humble。 其实只要来了几次，你就会知道菲菲们的个性，会明白其实他们不会成为我们的对手，或者这么说，离成为我们的敌人还远着呢。 一个六月的一天，我们在马尼拉吃个简餐，还是那个Max Cafe，说实在我真的吃那个餐厅吃得够够的了，偏偏菲菲们有很喜欢带我来这里吃，大约是餐厅名字有Max, 想给我一种回到自家饭馆吃饭的感觉吧。聊起天来，我问，今天为啥没有拜访行程？菲菲们答曰：赶巧了，今天是我们的独立日。哦哦，原来如此，6月12日是你们的独立日。我随口问一句：From Whom？（从谁那里独立出来？据我所知，菲律宾曾先后被西班牙、美国和日本殖民或占领过。）菲菲们竟然忽然语塞了！哈哈哈，忘了从谁那里独立了？主子太多，混乱了。其中有一位小心翼翼回答：Possibly Spain. 这...还用“可能”吗，你们这帮家伙。1898年6月12日，菲律宾发表独立宣言，宣布从西班牙三百六十年的殖民中独立了！在菲律宾的国土上，发生过美西战争、美菲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日本法西斯的战争。菲律宾一直都有很多欺负他们的国家。而我们中国呢？难道近代以来，欺负我们的国家还少吗？我国和菲律宾，都有屈辱的惨痛的历史，都有苦难深重的人民。 但因为地缘政治的原因，菲律宾位于第一岛链的最中心，离中国只隔着一个巴士海峡，吕宋本岛离中国香港只有直线距离900公里，是美国钳制中国最重要的桥头堡，拥有多个空军和海军基地。作为一个夹在中间的小国，它无法置身于中美两大巨人角力的事外，而总是备受煎熬。但菲律宾的民众们呢？他们连去到马尼拉之外都No Budget，连殖民历史都记得不太真切，每天为着生活而奔忙，如何会认真的将中国竖立为敌对国家呢？大家脑补一下那画面，北京和马尼拉，一个是八百年帝都紫禁城，一个是SM Mall of Asia和Intramuros构成的拥挤夜市，这俩能成为同量级的对手吗？ 如今，我已久别了马尼拉。在我的书架上，尘封着几份旧地图。我不敢打开它们，因为一旦打开，我怕我忍不住会出发。但我依然清晰的记得曾记走过路过的Metro城市们的名字：马卡蒂、帕赛、塔戟、门廷卢帕、曼达卢永、奎松、圣胡安、帕西格、马利基纳......以及它们或新或旧或破的样子。Metro白天是无比的忙碌、拥挤、嘈杂、混乱，而到了晚上，又竭力地狂欢和放纵，似乎要榨干大都会最后一丝精力。再精彩再繁忙的都市，总会精疲力尽、折腾不动、最后安静下来的。夜深了，随着城央绚烂的霓虹一盏一盏地熄灭，舞台上的西班牙吉他弹完最后一组和弦，最后一台Jeepney到达终点站、并停熄了它那老牛般的发动机，就连NAIA的飞机轰鸣声，也变成了如催眠般的嗡嗡耳语......我很喜欢“晚安”这个词，因为它表达了经历了在生活的怒海中挣扎的一天后，所能收获到平静安宁一夜的温馨。我要将这个词送给我的初恋城市。 晚安，马尼拉。 Sincerely yours, Max13 Sep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