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粮的回忆

老顾

　　＂粗粮＂泛指除稻米、面粉之外的各种粮食。粗粮在当今很时尚，被渴望减肥瘦身的男男女女视为绿色保健食品。街头巷尾常见＂粗粮坊＂＂粗粮l号＂等店铺，专售粗粮制品，生意兴隆，门庭若市。但对于上点年纪的人们，粗粮却蕴含着一份辛酸和苦涩，以及沉甸甸的记忆。

当年我上中学时，恰逢＂票证时代＂，亲眼目睹了形形色色的票证奇葩，几乎所有生活用品都需用票证购买。买大米或其它粮食制品要粮票，粮票分为＂全国粮票＂和＂地方粮票＂，面额从五斤到一两不等。粮食定量供应，城市居民月供24斤，中学生正在长身体，受到优待，月供32斤。如果大米供应不足，便用粗粮顶替，老百姓称之为＂搭杂粮＂。搭杂粮是件很无奈的事，毕竟粗粮的品质、口感和抗飢餓性都不如细粮。彼时，肉禽蛋奶稀缺，油脂供应极少，人体热量的主要来源靠每餐那碗飯。飯的质量优劣和数量多寡，便成为人人关注的大事。记得当年在学校食堂用餐，下课铃声响过，便用百米冲刺速度奔赴食堂排队。炊事员给学生盛飯，好的时候，碗中有一半米粒，一半苞谷面，再加上一勺清水煮白菜，便是美味快餐了。

　　差的时候，碗中只有少许米粒，其余全是虫蛀老蚕豆，嚼在口中怪味四溢，虽腹内鼓响，却难以下咽。最差时吃萝卜拌飯，米粒只有两小勺，其余全是半生不熟的萝卜块。尽管如此，飢腸辘辘的少年们还是奉行光盘主义，把这些食物吃得一干二净。彼时无人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而是在心中默念：谁知盘中餐，粒粒皆宝物。我考入大学后，与几位湖南籍、四川籍同窗谈及这段往事，不料竟引来一阵羡慕。这些同学大多来自农村，他们羡慕的原因是，在那段困难日子里，昆明中学生居然能吃上粗粮。言下之意无非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最令我不能釋怀的关于粗粮的回忆，当数一位绰号叫＂苞谷面＂的同窗的故事。＂苞谷面＂身材瘦弱，人却聪明，学习勤奋，成绩优良。在那段岁月里，他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极渴望能够飽餐一顿。＂苞谷面＂家境贫寒，经常食不果腹。一天，他实在餓极了，便想出一个新招以求解决肚子问题。他和几位家境稍好的同学打賭：本人能一顿吃掉两斤苞谷面煮的稀飯！此言一出，少年们一片哗然。两斤苞谷面稀飯，足可装满一个洗脸盆，他焉能有如此大胃。爭来爭去，弄得面红耳赤。

　　结果，一位父母开大餅鋪的同学发了狠，从鋪上弄来两斤苞谷面，煮了一大鍋稀饭，摆在他面前。开始时，只见他狼吞虎咽，喝粥的气势犹如风卷残云，不知不觉间，半盆稀飯已倾入腹中。继而开始打飽嗝，满脸溅朱，看来是吃夠了。可是还剩下半盆粗粮粥，众人正眼巴巴地盯着他呢。他放缓速度，一勺一勺地慢慢加餐。随着鍋内稀飯逐渐减少，他头上沁出汗珠，脸色由通红变为浅红，浅红变为蒼白，蒼白中竟透出几许绿色。他蹲在地上，大口喘粗气，明显力不从心了。突然，围观人群爆发惊叫，此兄竟然躺倒在地，动弹不得！几位年龄稍长的同窗感觉大事不好，急忙将他扶起送到医务室抢救。所幸治疗及时，身体并无大碍。

至今回忆这件陈年旧事，心中仍然五味杂陈。今非昔比，日子温飽了，但不能忘记过去。我和当年一起共度艰辛的同龄人，对浪费粮食、暴殄天物的行为深恶痛绝。每当看到有人将白生生的大米飯倾倒泔水桶中，总忍不住上前劝阻一番。粗粮的回忆对于我们这代人，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伤痛，更是一段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