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故事

姚江萍

编者按： 我的父亲姚明照根据生前亲身经历写下了参军入伍、剿匪和在朝鲜作战的纪实故事，现将其整理命名为《父亲的故事》，并借助“美篇”这个平台发表，让父亲的故事永存世间，后世不忘。父亲1929年生于重庆南川区。于1949年12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51年奔赴抗美援朝前线，并加入中国共产党，同时荣立三等功和提干。1953年河南炮兵某部任职，后调重庆跑兵学校担任学员队区队长及炮兵教官。1958年至1960年选调南京炮兵学校深造。1960年担任江西省军区教导大队炮兵教官，授予上尉军衔。1969年正营职复原到南昌市副食品公司工作，相继担任领导职务。2010年8月因病去世，享年81岁。

　　榜上无名 也要参军

1949年11月南川县城解放，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第九团在重庆市南川区的几所中学召收文工队宣传员，我当时正读师范学校，知道后热血沸腾的我立刻报名。当时，报名应召的学生有百余人，只录取10余人。经过一番考试，等到张榜时，发现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我非常伤心难过，又转念一想，不能轻易放弃了这次机会。我转身马上跑去找到了宣传队的指导员，向指导员表明要参军的决心。指导员笑眯眯地问我：“为什么要当兵。”我说：“要当个革命者就要参军。”指导员又问：“当兵是要吃苦的，娃娃能行吗？”我说“不怕吃苦，我一定行！”指导员又接着问“当兵打仗，就会流血会有牺牲的可能，你也不怕？”我斩钉截铁地说：“不怕，你就让我参军吧………” 在我死缠软磨了近两个小时后，指导员看我决心很大，只好松口答应了我的要求，于是，我光荣地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由于我不擅长唱歌和表演，组织于1950年1月1日把我从文工队调到该团观通队当观察员 。

　　坚守县城 英勇剿匪

我首次参战是剿匪。解放初期，南川县土匪活动较猖獗，经常进城干着暗杀并到处抢夺的勾当。我所在的观通队是炮九团直属队，炮兵主要用于支援、掩护步兵并与其协同作战，也可独立进行火力战斗。当时部队军事设备比较落后，行军作战的大炮基本是用马匹来拉。为了完成剿匪任务，观通队增加了步兵训练任务，我与战友们天天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开展步枪射击瞄准和手榴弹投弹训练，同时，学习政治理论，学习专业知识，向当地的群众宣传剿匪的重大意义及我党、我军的有关政策。经过三个月的强化训练，观通队和兄弟连队被安排负责守卫城区，防止土匪进城搞破坏，并以12人为一支小分队，白天和晚上轮流在城区四周巡逻和设卡，一旦发现土匪出现，我们就决不放过，穷追猛打。记得有一次为了抓住几名土匪，观通队和兄弟连队出动了大量的兵力，在当地老乡的领路下，我与战友们翻过了三座山头，一口气追了5公里，终于将土匪全部抓获。有一段时间，土匪气焰嚣张。有一天晚上，土匪组织了上千名匪徒围攻城区，在城区外乱喊乱叫，虚张声势，盲目开枪，由于土匪人较多，我们采取了防御守卫战术，在城区的城墙上四周设防，战士们充分利用防御掩体，个个严阵以待，子弹上膛，瞄准土匪，“叭叭，砰砰”冲在前面的土匪随着激烈的枪响声被干掉好几个，其它土匪见状，始终不敢接近城墙冒然进攻，最后只好不战而退。剿匪任务取得了一定的胜利，由于土匪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再则山区便于土匪隐藏，为了完全肃清土匪，我团的不少战友牺牲于剿匪的战斗中，他们为了新中国，为了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们朝气蓬勃、生龙活虎的样子永远铭刻在我的脑海中。

芝莆里炮击敌军

英烈豪气长存

1950年10月25日，揭开抗美援朝战争序幕。此时，我团的剿匪任务已完成，我也调一连观察班当观察员，炮九团奉命北上，北上去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当来到与朝鲜接壤的丹东市，大家心里也就猜出来了个八九分。连队有个胆小的东北兵，当即就开了小差当了逃兵，对他的行为部队做出了严肃的处理以正军纪。1951年1月份炮九团被编入志愿军第15军，随着15军跨过鸭绿江来到朝鲜。中国人民解放军15军又隶属于陈赓大将领导的第二野战军第4兵团，军长是秦基伟，下辖第43师、第44师、第45师三个师。

踏上朝鲜的国土，我和战友们都抱着保家卫国勇于献身的决心参加伟大的抗美援朝。受到战争的影响，朝鲜映入我眼前的不是风景秀丽的村庄和繁华的城市，到处是废墟和焦土，满目沧桑，一片凄凉。为了参加第五次战役，早日赶到作战地点，一连的全体官兵克服种种难以想象的困难，发扬我党我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日夜兼程急行军。白天行军路上时常遇到敌机四处狂轰滥炸，封锁公路和桥梁，我们便迅速在宿营地挖单人掩体工事进行隐蔽，抓紧时间休息，晚上再行军赶路。夜晚强行通过敌人设立的一道道封锁线，通过封锁线时，敌人常常会往天空中丟照明弹，把封锁线的四周照的如同白昼，即时遇上这种情况，我和战友们都顾不得想太多，就是一个念头“就是死也不能掉队”，加快脚步跑步通过封锁线。高强度的行军，使我们身体疲惫不堪，有的战友倒在行军的路上永运“睡着了”，我太困时，牵着拉大炮的马的尾巴边走边睡。有一次夜晚行军，人困马乏，加之天黑前方的道路看不清，我和战友们及马车差点翻到大桥下，等我们清醒醒过来，看着万丈深渊的脚下泛着白光结成冰块的河，惊出一身冷汗来！朝鲜作战环境和条件十分艰苦，给养短缺，为了填饱肚子，在寒冷的冬天，我们经常吃一口硬梆梆的压缩饼干，再抓一把地上的雪水塞进嘴里当水喝，因为常常吃不到蔬菜，有许多战友们得了暂时性夜盲症，身上单薄的棉衣裤根本不能抵挡零下几十度寒冷，手脚长冻疮是常有的事，有的战友被冻的截了肢。

一天清晨，连队来到了芝莆里，连长命令我们选择炮阵地，这时正遇到少量从前方下撤的步兵，他们大声地告诉我们：“赶快往后撤，遇到了敌军的进攻，不能当俘虏。”恰好连队刚接到后撤的命令。便迅速后撤，后撤不到3公里路，炮九团的张云锋副团长从后方赶了上来，他仔细地观察了芝莆里的地形，认为可以打一场阻击战，马上阻止后撤行动，组织我团大炮在公路上摆开阵形。当敌人进入大炮射程内，炮手们直接瞄准开炮，轰！轰！轰！一颗颗炮弹发出巨大的吼声准确无误地落在敌群中，打的敌人措手不及，致命的杀伤力使敌人丢盔卸甲，慌乱败退，打败了敌人的进攻，我和我的战友们欢呼雀跃，斗志昂扬，这是我连入朝后打的第一个胜仗，上级为表彰我炮九团作战英勇，给予全团荣立集体三等功一次。

第五次战役结束后，一连随团到后方休整半年。半年后，炮九团重返前线，并编入志愿军15军45师。作战的区域为中线西方山一带，主要是打防御战。西方山在朝鲜中部五圣山西侧，其中隔着一条汗滩川。当时，我连炮阵地选在鹤田里乡村的小山坡上，放眼望去山坡上都是绿荫荫的树林，树林高大密集，抬头望不到天，是难得的一片隐蔽处。在连长刘克怀同志的指挥下，经过全连指战员十多天的日夜抢挖，炮阵地和指挥所的掩体工事终于搭建成功，主要的支撑物为木头，掩体工事的上方加盖了2公尺厚的土石，并铺垫树枝、树叶作伪装。一天下午，当我连的同志们正在对敌目标进行试射时，一架敌侦察机在我炮阵地上空盘旋飞行，它似乎发现了什么，一阵盲目扫射和狂轰乱炸，指挥所不幸被一颗炮弹炸塌了，连长和一些战友都被埋在土石下面。在指导员的指挥下，我和同志们展开了救援工作，经过几十分钟的挖掘，挖出的都是指挥所里同志们的遗体，他们都光荣牺牲了，刘克怀连长牺牲时，手里还紧握着电话机不放，仿佛还在向同志们下达命令。刘克怀连长牺牲前是我军的战斗英雄，曾出席全军第一届英雄模范代表大会，受到毛主席和朱德总司令的接见，他是我军的骄傲。看到朝夕相处的战友刹那间倒在血泊中失去了生命，同志们十分悲痛，个个泣不成声，指导员擦干了眼里的泪水，对同志们说：“同志们不要过分悲伤，要化悲痛为力量，不怕流血，不怕牺牲继续战斗，坚决把美国鬼子消灭光，”指导员挥臂高呼：“为我们英雄的连长报仇，为我们牺牲的战友们报仇。”同志们个个挥动着手臂，发出最强有力的吼声：“报仇，报仇。”这吼声穿过树林，飞向天空，响彻云霄。仿佛是在向朝鲜人民、全中国人民、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宣誓誓死保家卫国抗击美帝国主义的决心。

　　坑道作战 痛击敌军

在鹤田里乡村，我连的炮阵地由于长时间受到敌机敌炮的轰炸和炮击，原来绿荫荫的树林早已消失，连根草都找不到，变成了厚厚的沙漠地带，工事掩体已被敌摧毁，这对于炮兵来讲，是致命的打击。如何展开对敌作战？完成歼敌任务，更为了替牺牲的战友们报仇，多杀美国鬼子，连队经过勘察地形，决定在581高地上挖出坑道式的炮阵地。581高地是朝鲜战争中的一处重要阵地，位于朝鲜半岛中部，具体地理位置在不同资料中有所差异。例如，在《决战朝鲜》一书中，581高地被描述为一个地形险恶、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原名851高地，也被称为伤心岭。581高地地势十分险要，前后是接近90度的陡坡，东西长南北窄，山顶的宽还不到3公尺，最适合挖坑道。全连指战员在581高地上奋战3个多月，坑道式的炮阵地终于挖好，里面不光有炮阵地，还有弹药室、指挥所、住宿间，足够我们呆上一段时间的。在挖坑道过程中，我遭遇了塌方，被大石头掩埋住了，经战友们奋力抢救，我才没有光荣牺牲，但腰部受到了创伤。

作战的阵地有了，可作战的大炮和弹药还要运上去，那时，我连使用的大炮是日式90野炮，光炮身重就有两千余斤，每个炮架重达八佰余斤，靠我们人拉肩扛想要把整个炮运上山是不可能的，只有把整炮拆卸后化整为零，一件件的往山上运。 一个深秋的夜晚，我连组织了40多名突击队员，开始往山上运大炮，突击队员们用粗绳子一头系在炮身上，一头系在自己的腰上，用每走一步就得退半步的速度往581高地上运送炮身和炮架，许多突击队员们的手和肩都磨破了皮，汗水湿透了衣服，没有一个突击队员叫苦叫累，他们凭着顽强的意志，硬是靠肩扛、手拉将大炮全部在天亮前搬到581高地上的坑道里，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凭着坑道的优势和581高地地势的险要，坑道作战，最大程度打击了敌人，最小程度上减少我方的牺牲。当炮击敌目标时，将大炮推到坑道口，对准敌目标开炮，当敌机敌炮轰炸和炮击581高地时，将大炮推回到坑道里。因为地势的原因，不管敌机敌炮怎么向我581高地上轰炸和炮击，炮弹不是落在山前就是山后，就是打不中高地。经过半年和敌军的激烈较量，581高地称得上是打不烂，摧不垮的钢铁坑道。一天，一连奉命支援配合步兵夺取399高地，在我军步兵发起总攻前，一连大炮已全部推到坑道口，指战员们也做好开炮的各项准备，“开炮” 指导员开炮的命令一下，多门大炮齐发，大炮中飞出了怒吼的炮弹，落在敌阵地中，痛击敌军。由于开炮过后散发出的瓦斯烟雾较大，坑道内瓦斯烟雾难以撒开，1号炮的炮手们全被瓦斯烟雾醺晕了，无法战斗，指导员见状，立即命令我上1号炮顶替4位炮手参加战斗，我鼓足了劲，一个人干4个人的活，迅速抱起炮弹往炮膛里装填，又即刻进行瞄准，接着开炮发射，我越干越有劲，轰！这一炮是为我们连长报仇放的，轰！轰！轰！这几炮是为牺牲的战友们报仇放的，一口气放了20多发炮弹，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进入了忘我战斗的亢奋状态，耳膜震破出血我全然不知。我军夺取399高地的障碍被彻底摧毁，步兵顺利夺取399高地，一连出色地完成了战斗任务，我也因表现出色，被荣立了三等功。

我作为志愿军15军一名战士有幸参加了抗美援朝，为保家卫国贡献了一份力量，是我一生中最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情。

在抗美援朝中涌现出杨根思、杨连弟、黄继光、邱少云等等战斗英雄，他们是千千万万志愿军烈士的杰出代表，他们可歌可泣的光辉事迹谱写了流传千古的壮丽诗篇，我们要永远记住他们！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们生命开鲜花……英雄的骨气、勇气，永远是我们民族的精神传承，铭记历史！致敬英雄！珍惜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