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花又飘香

路平

天凉好个秋，转眼已经是农历八月了。

淅淅沥沥几场雨后，小区里的桂花一下子都绽放了。金色的、银色的小花，一簇簇，一团团，拥着青灰色的枝丫、墨绿油亮的叶子，在蓝天白云阳光下舒展着，微笑着。秋日里轻轻的风，携着郁郁的花香，柔柔地漂移、弥漫。嗅着浸润在空气中的香甜，我思忖着八月十五中秋节已经不远了，江南地区家家又该吃桂花糖芋头了。

　　上个世纪，桂花树还算是一种名贵的树种，只有在公园里，规模大的单位里以及大户人家的院墙里才有栽种。读小学的时候，母亲在一家疗养院工作。疗养院在湖中的一个小岛上。岛就是一座不高的山，错落有致的建筑沿着山势而上，掩映在满山翠绿中。山的南坡有好多的桂花树，因为种植的年代都在十几年了，故那些墨绿的桂树一眼就能认出来。每到中秋桂花盛开之时，总能见到有人用大幅白布铺在桂花树下，将树轻轻摇动，收集落下的花。我好奇地问母亲这些人收集桂花做什么用，母亲说是苏州香料厂专门来收集的，回去做成香料用于制作糕点。我这才明白原来桂花还有这个用途。记得那时候母亲每年也都要用装药的小玻璃瓶，将采集的一点桂花用白糖拌匀，封好后存放起来，到做糖芋头或者做汤圆的白糖猪油豆沙馅的时候，放上一些。于是我和弟妹们吃糖芋头和汤圆的时候，满嘴就溢满了桂花的清香。

　　小学毕业后，我到市里第五中学去读书了，寄宿在学校里，很少再见到桂花树。因此，每逢农历八月，我总会和学伴一起去离学校不远的梅园楠木厅前的那几棵大桂树下坐坐，聊聊，沉浸、遐想在浓浓的馥郁之中。

一九六八年的十一月，“文革”折腾喧嚣了两年后，我去了江苏北部海滨的一个乡村，在那里做了八年知青，再也无缘桂花树了，再也无缘桂花糖芋头了，只是每年秋清月明时，自己在那栋小屋前，仰望着天际，将自己内心的所有苦楚融入茫茫的夜空……

　　在乡间呆了八年后，回到城里，读书、工作、结婚、养女，忙忙碌碌，桂花似乎有些淡忘了。近些年，我先后去浙江西部旅游了几次，在浙西的山上居然看见了不少野生的桂花，这些桂花给了我些许惊喜，才知道桂花其实也不是那么娇贵，而且品种不少，金桂、银桂、丹桂、四季桂等，它们也不择水土，在山岩间、溪流畔和其它的草木一样，能承天接地，枯荣岁月。

现如今我们这个太湖畔的江南小城，种植桂花更普遍了。马路的绿化带里，住宅小区里、大大小小的公园里……无处不有，就是当年我和同学常去的梅园，也随着向东拓展，在通往开源寺的路旁、坡地上遍植了桂花。春日阅梅，秋日赏桂已成了很多无锡人的爱好了。昔日的“贵族”桂花，如今也成了“平民”，成了百姓的朋友，成了金秋时节的一道风景。

　　农历八月，因桂花飘香故古时也称桂月，是赏桂赏月的最佳时期。芳香的桂花，中秋的朗月，自古就与我国人民的文化生活联系在一起。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墨客吟诗填词来描绘桂花、颂扬桂花，甚至把桂花加以神化。还有那些脍炙人口的神话传说，把人世间的爱与恨演绎得淋漓尽致。记得《酉阳杂俎 天咫》中就载有吴刚的故事：“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即合。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树。”

吴刚犯了什么错误不知道，而要他去砍那棵“仙”桂树，却是永无尽头的处罚。但吴刚并不老实，却偷偷把树上的桂花摘了下来，酿成了桂花酒，把美酒献给了至尊长者，从此他又成了酿制桂花酒的大师。毛主席当年在他的《蝶恋花·答李淑一》词中，对在天上“捧出桂花酒”迎接杨开慧忠魂的吴刚也曾心怀感激。现在，世上桂花树遍地皆是，我想吴刚该到了离开广寒月宫的时候了。吴刚回来了也不会白辛苦了，肯定会勤劳致富的。

　　光阴荏苒，岁月如歌。不知不觉中，我的人生已经步入晚年，可是，每每八月桂花又飘香的季节，往日的点点滴滴总会浮出。现如今，糖芋头已经算不上什么佳肴了，超市里也有小包装的糖渍桂花出售，可是，早年那装着糖桂花的小玻璃瓶，那煤球炉上煮芋头的钢精锅里袅袅上升的热气，母亲那略显单瘦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依旧那么清晰。我和弟妹们吃桂花糖芋头时的笑语，还回响在我的耳边，依旧那么欢快。

“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在我们共同欢度美好的佳节时，我不奢求未来会给我新的什么，我只愿那些平淡却美丽的东西，永存于我的心间。

附：欣赏桂花词二首

其一 ： 鹧鸪天 · 桂花

宋·李清照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译文：

桂花色浅黄，意境清幽，形貌温顺又娇羞。它远离尘世的喧嚣，清香却久久停留。

没有吸引人的红绿之色，也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花也妒忌它，而它又足以令迟开的菊花感到害羞。在装有华丽护栏的花园里，它在中秋的应时花木中无双无俦。

大诗人屈原啊，可真叫无情无义，在写到诸多花木的《离骚》里，为何岩桂不被收？”

其二： 霜天晓角 · 桂花

宋·谢懋

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

占断花中声誉，香与韵、两清洁。

胜绝，君听说。是他来处别。

试看仙衣犹带，金庭露、玉阶月。

译文：

桂树的绿叶青翠欲滴，仿佛是用碧云剪裁出来的，青青的叶片低垂着，保护着它那像金子碎屑一样的黄色花朵。

它独占了花中的美誉，无论是它那优雅的气质还是幽郁的香气，两样都称得上是花中的极品，无谁能比。桂花已达到无法再圣洁了，你若不信就听我说说它非同一般的来处。

你抬头望望天上那皎洁的月光，嫦娥轻逸地把长袖挥舞，白玉做成的台阶映射着银色的光辉，金碧辉煌的宫殿沐浴着一层甘露。那就是月宫，桂花就在那里生长。

（ 部分图片选摘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