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乡 的 夏 夜

李仁贵

<p class="ql-block"> 一 、 (听 说 书 )</p> <p class="ql-block"> 顺着我家的右后边的小路,走上四、五十步远,是一座很小的山岗,从山脚到山顶,顶多有三十米 高,全湾都围着山脚建房 ,门前就是稻田,门口都栽有一排各种各样的树木,偶有樟树,浓阴遮天,那是棵长了几百年的古树,很粗,几人抱不拢 ,这是一个只有三十多户,1 0 0多人口的叫乘荫芦湾,西边的山脚延伸到付畈平原就没有了,落日的余晖在一望无际的付畈平原逐逐退去,天空中渐渐出现了微星,兼有微风吹拂,吃完晚饭的塆里的大人小孩忙碌起来,都扛着竹床、櫈子,提上椅子、小板櫈,带上大甫扇,涌向后山岗的小山顶,山顶上有一片稍微为斜坦的草地,自开春到入夏,山坡都长出了一层薄薄的铁根绊草覆盖着满山岗,此时,大人喊孩子,孩子喊大人,很是热闹,说是开会,又不见队长发话,说是乘凉,大家又都齐集到山岗的斜草坡上,是去听记方爹说书。 记方爹身材𣁽梧,天庭饱满,地角方圆,象貌堂堂,声音宏亮,只可惜是瞎子,只听说是在牢里坐瞎了双眼,年轻时应该是一个美男子,父亲是我们家族的户人,家庭条件不错,他坐的是国民党的监牢,在牢里用石灰弄瞎了双眼,桉他的岁数,应该是那年闹红(故乡称闹红军)的事吧,可惜我那时候小,不敢问他眼睛是怎么弄瞎的。据说还有遭活埋的李姓子孙, 我更不敢打听这些事,到现在也没有弄个究竟明白。 破屋遇上连雨天。生了𠆤姑娘叫爱嫆,比我 小一岁多,可惜是个哑巴,那时 。 集体,靠工分分粮,一个月一个人的口粮30斤谷子,40%是工分 ,60%是口粮,也就是说你没有出全勤,是吃不回三十斤谷子,只能用瓜菜代替。一般家有一个残疾人就很不幸,他们家两个,这日子真苦得记方爹和张𡚸过,好在六几年生了个儿子起名叫伯颖,很正常,这日子让人才有希望。 农 闲 时,队长明财爹给他安排 一些他力所能及的活儿一一类搓麻绳、打要子 等,让他挣点工分,分点谷子,补贴口粮, 农忙时,大家都收稻子,插秧、犁田去了,这些活,他都干不了,他右手拿一根棍子,左手搭在妻子张𡚸的肩上,棍子一点一点地跟着张𡚸满湾跑算命,棍子一点一点地是防过沟过坎的地方,摸索着往前走,后来我们就叫他摸子爹。算命,那时认为是宣传封建迷信的,政府不允许的,只能偷偷摸摸的东家走、西家串,碰到有需求的客户,请他进去,坐着在说笑声中,悄悄报上生辰八字,就开始算命了。一天夫妻俩走到我家门前,母亲拦住,将他们让进堂屋坐下,倒上茶,说笑着,然后母亲报上我的生辰八字:民国四十年腊月十一日半夜子时生,记方爹就用他的右手母指和食指掐算着,从食指的秒尖到第三节,来回地搯算,算了一会儿,开口说:“这孩子行运早。”顿了一会又说:“行运早,辛苦早,”。又搯指一算,说“年属兔,月属兔,命运有点不济”,再一次搯指一算说:“日属 鼠,时辰属鼠,双鼠夜游,吃穿不愁,到老来,你的命变好了,你是越老越有福的”,母亲到鸡窩摸了几个鸡蛋给是他,在说笑中离去。 可能生产队为了照顾他家,每年的夏天夜晚都要安排他好多个晚上的说书活动,丰富劳累了一天垸里的农民的娱乐生活,我们这这些孩子沾光。闲话少说,在西边天际线快要黑下去时,张𡚸用棍子牵着他来了,径直牵到那只有樹坑大小的平地去,那里早袈好了说书的鼓和竹板,并有一圆形櫈,坐下后,拿起竹板和鼓槌,用说书人的节奏猛敲一阵,把埸内喧嚣声一下子压下去了,他咳一声小嗽说:鼓板一打响咚咚,说段英雄好汉出在山東,话说……,今夜讲的是《水浒传》中的武松,景阳岗打虎,鲁智深倒拔杨柳、《象随唐演义》、薛仁贵征西、王宝钏十年寒窑、《三国演义》张飞喝断当阳桥……等历史故事,我还是从这些片段获知</p><p class="ql-block">的,我没有读过原著,它让我度过了愉快的少年时代。 一瞎子,也不会看书,怎么会这么多的历史知识? 有一天,我悄悄地问他 ,他说是他弟弟昌文爹白天照本喧科地念给他听,他死死的记住了,瞎子的记性都好。 </p> <p class="ql-block"> 二、(偷 甘 庶)</p> <p class="ql-block"> 你做过贼吗?得到的答复肯定是"没有”,这是不光彩的事,谁敢答应?我,我敢答应,我作过“贼”。我偷过甘庶。 我记得好像十岁左右的一个夏夜,我和湾里的孩子们一起去县老礼堂,看湖北省歌剧团来我县演的《洪湖赤卫队》,那时钱很金贵,我们都是爬窗户观看,有的孩子爬到一半,可能累了,也可能是对戏剧兴趣不大,看到一半就陆续溜了,我被剧中韩英那 优杨的:“洪湖水,浪打浪”所吸引,也可能我被剧中刘闯的英武扮象所吸引,他们走了我全然不知,最后只剩下我和隔壁的堂哥细银(硕彪),剧终后,在回家路上,我俩热烈地争论着韩英和刘闯哪个枪法最准,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村口,我俩的家在马路右则30米的地方,马路左则是我家的菜园,菜园下边是一坵田,可能水土关系,种水稻产量不高,生产队每年轮换着种甘庶、鼻荠、芋头等经济作物,这年种的是甘庶,我们俩也不知是谁提议的,去掰支甘庶吃,都不约而同地走向甘庶地头,一到地头细银兄(硕彪)“潧的一下就钻进甘庶林里掰着一根甘蔗,我因为平常看到地尾的甘庶长得比较粗壮一些,就径直走向地尾,下田以后,我径直朝向那根茁壮的甘庶掰去,啪的一声,深夜,很脆,很响,我正在脱甘庶叶子,突然一个人发出声音巨响:谁?在偷甘庶!接着就听到细银(后改名硕彪)挣扎手碗的声音,我一听到声音,就吓了一大跳,我赶忙扔下手里正在脱叶子的甘庶,沿着地尾边径的小路,跑到腰子塘上路溜回家里,家里还给我留着门,我脚脸都没洗,我大气都不敢出,挨着祖父睡了,外面还在飘来友生爹审问同伙是谁的声音,第二天,我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情,上了一天课,放学回家后,母亲见到我,上前抓住我的手,随手抄起一根棍子,朝我屁股打来,边打边骂,我让你去偷甘庶,我让你去偷甘庶,我努力地挣脱我的小手,边哭边跑,是的,我和细银都被罚了五元钱,母亲刚刚交完罚款5元钱,正在气头上,我知道东窗事发,也知道细银兄把他的同伙交待出来了,5元钱,现在不算什么,可那时钱是很金贵的。一毛钱是可以买一根甘庶,最贵的也只卖二毛,你说这五块钱要买多大一捆甘庶啊,又惹母亲生这么大的气,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偷集体东西了。</p> <p class="ql-block"> 三、(看 水)</p> <p class="ql-block"> 那还是我没有考起初中的那年夏天,我暑假起就参加了生产队的许多劳动活动,象学犁田、栽秧、挑肥等,一天,队长叫我晩上 和水志叔去看水,看水,实际上是护水,因为在很多地方为了水发生过械斗,水志叔是大队团支部书记,大队干部,能够处理打架和分配水源的权力,同时也是我族四房的叔爷。 . 小时候,母亲拉着我的小手出门时,见到人都让我喊叔爷、叔爹,表爷、表爹,那些比我年龄大的我都喊,只是那些和我一样大的或比我还小的, 让我喊,我就有点极不情愿的喊,其实我並不理解个中情由,只觉得我比他们矮了一节,喊叔爷叔爹也有好处,那时候冬天生产队涸塘挑泥,各生产队的塘鱼是归大队管,水快車干时,很多鱼在泥水中乱崩,塘边围着很多象我一样的小孩子捡魚,实际上趁大人不备,抓上一、二条小鱼 ,干魚的人看见就就抓上一把稀泥摔向抢鱼者,弄的大家一身泥巴,而我下去抢魚时,也有泥巴投过来,只是小点,而且离我一米远的地方,我也就适可而止了 ,干塘的副业队队长金鹏叔爹跟身边人说:“那是松柏哥的孙子” ,水志叔也常常指着我告䜣傍人:“这是保生哥的儿子”,松柏、保生是我祖父和父亲的字。我族叔爷、叔爹都有很强很親的家族观念, 如远林细爷,和我哥一般的年龄,是县农药厂的采购员,在黄石旅社包有一房间作办事处,那时的旅社很紧张 ,我每次从武汉出差回来 ,路过黄石,总要跑去找他 ,他总是热情地安排我的食宿,並给周围的同事热情介绍,我是他的侄儿,鄂城钢厂迎春叔是他的哥,钢材紧张的年代,我找上他,他不光热情安排我的食宿,还跑上跑下的解决我的钢材指标,黄岗地委远祥叔爷帮我解决了物资紧缺时期难以买到的自行车、成批的钢材、車床,还把我介绍给那些当领导的同事,“这是我的侄儿”,在县委计委当主任的二爷少阳,在我调北京过程中也帮我不少忙,还有华超叔、长龙爹,我们在一起修家谱,我族是一大户,叔爷,叔爹们带来的好处是难以说尽,我只能铭记在心里。 故乡是丘陵地区,山,都不高,半山腰修有一条渠道沟象飘带一样,围绕在山间,渠道沟的岸上都栽有一排桐籽树,每年七、八月,头季稻已经收割,二季稻需要水灌桨时,上游的黄厂、鹞鹰岩水库,通过渠道沟放水,浇灌漕河、三渡平畈及清水河、黄厂、范铺、赤东等山区的梯田禾苗,由于浇灌的面积广,所以分配水是从下游至上游这样的顺序安排,各个地段都安有闸门,按点打开,到点关闸,所以常有人偷水,故虽派人巡水,刚好那年派上了我。 夜幕降临时,我扛着板锄,铗着凉席和被单,来到渠道岸傍的一棵桐榟树下和水志叔约好的会合,见面后,他让我把凉席和被单放在桐梓树下,扛着锄头,跟在他屁股后边,我们就去巡水,我们先检查了下游堵口是否堵严实,再沿着渠道岸看各生产队的放水口检查一遍,如放水口高了,我们下去踩上几脚,如底了,我们就近挖一块草痞添上,来回巡视一遍可能近三个小时,返回后,我累得够呛,摊开凉席,盖上補单,倒头便睡,水志叔就坐在我的凉席下端,听着哗哗的流水声,不时的去检查一下堵口,就这样我们一起渡过了十多天吧。 故乡难忘,故乡曾做过的事难忘,故乡的叔爷们的好处我更难忘! 二0二四年炎热的夏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