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民办教师的经历（二）

老康

1971年的秋天，不少知青都开始分配工作了，我那时刚从公社广播站返回村里，由于所谓的林彪失事叛逃，广播员的工作也由于整顿而提前结束。一大排知青窑洞里，有时只有我一个人。已经分配出去的女知青都邀请我去住几天。好意我领了，但那种住在集体宿舍里，等着同学给打饭，等着别人腾床铺的生活，我只住一天就如坐针毡。不管同学们多么真心实意的挽留，我还是毅然回村出工下地。 有一天知青思念忽然和另一个女的骑着两辆自行车，来到窑洞门前。她见到我就说: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看我发懵，她解释说:她所在的学校，现在缺一位代课老师，她向校长推荐了我。由于学生等着有人上课，所以她带来了同校的郭苍梅老师，准备一个人带我，一个人带行李，即刻返校。就这样，我稀里糊涂的跟她们来到位于临汾贡院街的红旗小学。现在好像叫南街小学，开始了我第二段教师生涯。 见了校长，他简单问了我几句，似乎很满意。接下来，听校长说让我代六年级班主任和语文兼地理老师，我直接傻了！我一个初二没毕业，就出来插队的知青，怎么能代六年级的班主任？地理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怎么能教学生？可校长偏说没问题，他给了我一套教材和课本，就去忙别的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第一次走进六年级教室，女生就开始嘁嘁喳喳，男生则轰堂大笑。我不明所以，只好退出教室调整情绪。老教师席老师曾嘱咐我:第一次见面，一定不能笑，要能震住课堂，不然以后就没法上课了。等教室里安静下来，我板着脸走进去，问他们说够笑够了没有？然后向学生介绍了我自己，开始了第一堂语文课。后来，我私下了解学生们笑的原因，是比学生大七岁的我，还梳着那个年代的小歪辫儿！等到星期日，我立刻去理发店，理成了运动头。 为了做好这份工作，我要提前把教材反复阅读，拿不准的字词含意和读音，一定要查字典弄清楚。地理课本上有一个知识点“雪线”，书上没有注释，我又不知道准确的定义，为此，专门前去请教六年级的教研组长薛老师。好像他也说不上来，他只是指导我:照着课本念就行了，不用说得那么细。我担心:如果学生提问怎么办？他自信的说:放心吧，没人问的。咱这儿的学生教什么是什么！可我还是不踏实，终于在一本地理杂志上找到确切解释，第二天才自信的走上讲台。 我代课的班里有几个很好的男学生，主动向我介绍班里的情况，带我去家访，有什么事，他们都主动请缨，给了我很大帮助。寒假我回北京，他们也会结伴儿推着自行车，为我驮行李，送我去车站。女学生则送我笔记本、画片儿、明星照等。三个月后，请假的张老师返回任教，我把一个纪律、成绩都还不错的班级，完整的交还给他。 学校考虑我是北京人，从一年级开始带班，学生的普通话水平会有很大提升。所以我接下来连着带了三个一年级新班。一年级与高年级不同的地方，是不分学科，你带这个班，就要语文、算术、体育、音乐等全包。我除了教学，还要领着学生跑步、踢球、唱歌、游戏……。一年级没有桌椅，还得孩子们从家里带去大板凳当课桌，小板凳当椅子。在这种条件下坐上半天儿，是非常难受的，我很心疼这些孩子，所以必须认真备课，热情讲授，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他们。当时，正是批判孔老二和右倾翻案风的时期，学校还有汇演任务。我还得给学生们编排节目，带着他们去文化宫演出，后来得了奖项，受到学校的表彰。那年的春节，教育局组织教师的批判大会，我被学校指定上台发言，那个年头儿，空话套话的说呗，大家都一样，孔老二距离我多少年？谁来评判真伪？只要语句组织的好，为学校争光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领导们也是皆大欢喜。 那时学校的一年级归街道管理和发放工资，所以我们一年级老师，在假期还得去街道办事处，帮着检查卫生、打扫街道，还在街道的地毯厂干过杂活儿。 原以为干上几年就能转正，可是一连两年的民办教师转正名额，都轮不到我们。校长每年都满脸歉意的让我们再等等，他说了: 学校的十几位民办教师，都干了多少年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不忍心让他们再苦等下去。而你们知青还年轻，国家迟早会安置的，你们再等等……。我知道大多数来自农村的民办教师，都挣着每月三十元的工资，养着一大家子人，的确比我们困难多了。那位当教研组长的薛老师去运城观摩教学，一是为了计时，一是为了体面，竟然还得借我的“小英格”手表！ 我们不能再等着转正，七四年底，县安办也下了通知:凡没有分配的知青，一律回村才能分配工作。于是，我和思念一起回到了村里，开始了兴修水利工程的劳动。我的第二次教师经历，就这样结束了。 在红旗小学代课时拍照。 左一就是我插队前的发型，去学校任教，还是这个发型，难怪学生要笑。 与学校老教师王魁元和思念合影。 2009年回临汾时，与张福华（我带他请假时的班级）老师、席惠菊老师和两位共事的一年级老师刘仙敏、李金凤相聚。 2009年夏，我和知青邵平（中专毕业后分配到红旗小学的正式教师）回临汾与韩校长和他夫人合影。 多年后回临汾看看，原来教过的学生已经分布在各行各业。其中有几个学生听说我去了，还要组织欢迎会，为我接风。虽然很想见到他们，但为了不给学生找麻烦，我还是极力推掉了。现在想起来，六年级的学生已经是六十多的人了，一年级的学生也有五六十岁了。愿他们安好，回忆往昔时，也能想起这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