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诗人

桔梗

　 许昌龙火了！

是的，不说火遍大江南北，在珠三角年轻人的世界说他大名鼎鼎应该也不为过。

许昌龙何许人也？“百度一下”，你还是不知道。可是如果你搜索“仁科”，答案立马揭晓。是的，许昌龙广为人知的名字叫——仁科，“五条人”乐队的主唱。

许昌龙如何火起来的呢？

　2020年，“爱奇艺”有一个综艺节目叫“乐队的夏天”，节目上来了一个奇葩的乐队。这个乐队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取名叫——“五条人”。什么鬼？量词使用不当，名字也相当世俗，这也能上节目！？

台上各个乐队在紧锣密鼓地演出，台下各路歌手也在紧张地、摩拳擦掌地观看，唯独许昌龙和他的队友（阿茂），睡得不省人事。摄像机不仅拍摄到了他们优美的、忘我的睡姿，而且还拍到了阿茂那双——如今已成为其特有标志的——人字拖。众人惊诧了：这究竟何方神圣？

终于轮到了他们上台。舞台中央，一切准备就绪，歌手和观众屏息凝神，都想一睹“尊神”本事——是谁竟然可以在节目比赛现场“贻睡大方”呢？

十几秒过去，台上鸦雀无声，众人再度惊诧，面面相觑。随后，一脸懵懂的乐器手出现了，同样懵懂的还有他停在半空的准备随时划动优美弧线的一只手。他的表情告诉观众，他在询问：“到底表演哪一首歌？”——天呐！竟然连演唱曲目都还没有确定呢！

又是十几秒二十秒过去，只见两位“大神”对视了一眼，许昌龙最终做出了回应，台上终于响起了前奏。众人也如释重负。

旋律响起，“道山靓仔”几个字赫然出现，观众们开始不自觉地随着音乐摇摆。一切上了正轨，主持人也乐不可支。歌曲纯属原创，夹杂着拗口、饶舌的海丰方言，极富地方特色，歌词不算高深，但听起来颇有喜感，现场感十足！

　唱完歌，许昌龙开始说话，一边说话一边调试耳朵里的蓝牙。他的普通话极不标准，带有浓烈的地方口音，偏偏他还喜欢时不时飙两句英语。对于主持人的提问，他的答案永远在意料之外，队友则从头到尾不怎么吭声，一吭声就把“道山”说成“道上”。努力多次后，他终于妥协了，说自己普通话说不好，于是，许昌龙唱起了独角戏——他对什么都侃侃而谈，知识丰富，思维极度跳跃，他的一举一动都让观众跟着傻乐。

比赛需要现场作曲，选手根据抽中的词来填词作曲，限时完成。当对方选手还在绞尽脑汁想歌词想编曲的时候，他们宣布已经搞定了，用时一分钟！一分钟他们现场编了一首歌，这让主持人都大呼难以置信。及至观看他们现场表演，听到那“天籁”，大家不约而同再一次傻乐。

在那个节目上，他们出尽了风头。不是因为独有的原创歌曲，更不是因为搞笑的让人摸不着边际的歌词和念白式的唱腔，而是那散漫的、不着调的做派，以及那似乎永远说不标准的普通话，以及“Ch-English”。那一种自然的、松弛的、淳朴的、“落拓不羁”的可爱，赋予了他们独一无二的魅力。

　出名前，许昌龙就是一个打工仔！一个十足的打工仔！他毕业于一所技校，学的是工艺美术。一开始，他在一个贝雕厂上班，根据贝壳上原有的衍生的奇怪线条和图案，发挥想象进行绘画。画了一千多个贝壳的半年后，他觉得“画够了”。

找尽一切借口，他逃离了画贝壳的日子，开始出去混社会。

作为一个底层劳动者，他应该做的就是想尽办法要糊口，老老实实工作，但他却偏偏成天想入非非，让他老爸以为这个儿子就是一个典型的神经病。

接下来去哪里混？走到哪里算哪里。

换一个工作重新开始？不要工作行不行？不行。

于是，他去到了广东的石牌村。

　石牌村，握手楼的天下。他租了一小间房子，尽管阴暗潮湿，但便宜能住。一开始，他找了一张床，每晚五元钱，里面鱼龙混杂。有一天，在他忧虑做什么时，隔壁床大哥给他支招——做走鬼。“‘走鬼’自由，来钱快，比工厂好。而且改革开放人们开始重视读书，销路可观。”大叔颇有经验，他也觉得是个办法。

又一个下午，上班族们下班时，他做起了第一天走鬼。一个皮箱子装满了盗版碟、盗版书，跟着一群老走鬼，做起了地摊生意。

第二天，三个骗子联手，骗走了他身上仅剩的不多的钱。好在，他从来没有把走鬼当成真正的事业。

卖书卖碟无事做的时候，他就自己看书、听碟、看电影、研究音乐。《血酬定律》《水煮三国》《人性的弱点》……尽管都是盗版，可他还是看得津津有味。《故事会》更是让他常读不倦。

做走鬼注定是不入流、不入眼，经常被赶是家常便饭。期间，偷鸡摸狗、打打杀杀、坑蒙拐骗的事件他没少见。

尽管时运多艰，命途多舛，世态炎凉，尔虞我诈，但他最终成长为了一个温暖的、心存悲悯的人。

他之所以没有被摧毁，被调教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是因为他爱读书，爱思考，爱看电影，爱音乐。他说：“音乐就是他的生活。”为了学会手风琴，他每天勤拉不辍，有时一天拉上16个小时，他用一个月时间学会了手风琴。

　他天生敏感，想象力丰富，脑海中装的永远是别人无法想到的东西。因为广泛阅读，所以他对他曾经生活过的底层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悯与同情。底层的艰难，社会的残酷，人性的复杂，这些都变成了他的歌，他的文章。

有人说，他的歌浅白不高深，有很多旋律也不动人，还有不断重复的饶舌方言……可是，懂的人自然知道，那是来自底层的真实记录，那是真实生活的写照，那是变奏的呐喊与呼号。

许昌龙不光写歌，他也写书出小说。《通俗小说》不仅是小说，也是活脱脱的“人间世”。

　1、如果我小时候能有一个地球仪，一个会发光的地球仪，那我的人生轨迹绝对会不一样。瞬间明白了命运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2、吃完饭就得去找个住得地方。我可以住在村里面最狗屎的旅馆，它的价格如果便宜到负数的话最好。反正我是从地府里来的，我比狗屎还狗屎，我比零还少。

3、离开家的前一年，我在一个贝雕厂上班，一天工作九个小时，没有休息日。

4、你的工作就是在贝壳上画画，根据那些奇怪增生物抽象的形象发挥想象力。在工厂那半年里，我一共画了一千多个贝壳，他娘的，我觉得画够了。

5、我也想找个好一点的工作，但我这种货色，在县城还勉强算个人才，在这里就成了笑话了。

6、一个落魄的人就该搭配一个阴天，这是规律来着。

7、和我一队的是个湛江佬，他一直在唠唠叨叨，说他其实不太愿意穿特殊服装派传单，宁可少赚些钱，便衣出动，像个人那样站在街上派传单就好了，那样安全一点，穿上这种衣服，很容易被人捉弄。

8、他经常挨过来和我聊天，翻翻书，说读书很重要，一个人如果不读书命运命运会很悲惨，一个国家如果不读书就会落后。

9、我要是把走鬼当成事业，那我就是个傻瓜；我要是想靠它发财致富，那我就是个大傻瓜。看着整条街的傻瓜和大傻瓜们，我在想，我会不会是另一种傻瓜。

10、“你看看，你这条龙和李小龙的龙，还有成龙的龙，都是龙。但是，我怎么看都觉得你是一条泥鳅。”

——《通俗小说》许昌龙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