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思念 ——写给父亲

彩云朵朵

<p class="ql-block">秋风送爽,金桂飘香,又是一年中秋时。遥望一轮明月,天上人间浓浓相思情。</p> <p class="ql-block">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年了,回忆是思念的愁。今日再提笔时,和父亲一起生活的许多往事依然历历在目,有温暖和快乐,更有心酸和不舍。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一生获得了很多荣誉,而父亲不同于母亲,我说不出几件他特别显赫的事,更多的是日常生活片段和给予我们的深深父爱。</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父亲生于公历1922年9月17日,农历7月26日;故于2004年元月26日,农历正月初五。出生在陕西渭北合阳县黑池乡的一个农家的父亲,小时候家境还算殷实(解放初一九五零年农村划定阶级成分定为中农),爷爷奶奶送他读了私塾,后在合阳初级中学读完了初中,离开家乡到省城西安上学,在位于西安市东亭门的陕西省立西安高级中学(简称西高)读书,大专毕业于陕西省商专。1951年参加工作,就职在西北花纱部(后改名为陕西省纺织品公司)。</p> <p class="ql-block">年轻时的父亲虽然黑瘦,但身体条件特别出色,有运动天赋,擅长短跑和篮球,即是学生又是运动员,多次代表学校打比赛。我在家里的老相册里找到一张他和孙步青伯伯等人比赛夺冠后拿着锦旗的照片,这张照片很有些年代了,锦旗上的有些字已经看不清楚,我拿着放大镜辨认,抬头一行字是:陕西省三十一年秋季(秋季后的几个字看不清楚,估计是体育运动) 大会 ,下面是: 男子高中组 — 篮球锦标。锦旗上的三十一年是民国31年,也就是公元1942年,那时的父亲应该刚刚20岁(1932年至1945年间国民党中央将长安定为陪都,定名西京),照片里的的他穿着印有西京市三个字的球衣,体格健魄、潇洒挺拔(图左二)。 </p> <p class="ql-block">父亲高中时加入过三青团,这也成为他人生档案上的一个污点。还有家庭的中农成分,文革中我们兄妹申请参加红卫兵也因此受到一些影响。在那个年代,青春期的我们对红色充满了激情,因而我对自已没有出生在一个革命家庭没有一个好的家庭成分,不能第一批戴上红袖章,还凭生出一些烦恼和对父亲的抱怨。</p><p class="ql-block">听父亲和曾是中共地下党的宋振邦伯伯讲过,解放前父亲给地下党做过一些情报传递工作,但当时上下之间都是单线交接,后期找不到联系人证明,无法记入档案。</p><p class="ql-block">在西北花纱部工作期间,父亲业务能力强,很快升任为业务科长,连续几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父母又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和一个女儿,想必这段时间应该是他人生中最顺畅的时候。</p> <p class="ql-block">建国初的我们仨</p> <p class="ql-block">父亲性格特点鲜明,脾气耿直。1957年反右开始,年轻气盛的他,因为对公司一些人和事以及工作中的一些问题看法不同 ,出言不慎,和单位人事干部发生顶撞争吵,不肯服软,结果丢了公职被下放到旬邑马栏农场改造。当时我应该是三岁多,尚不懂事也不清楚父亲去了哪儿,那段时间的记忆基本是空白。后来总有这样一个画面出现: 一个夏天的傍晚,外边电闪雷鸣,我吓得靠着大床边,母亲透过窗户的玻璃往外看着。</p><p class="ql-block">建于1956年的马栏农场,对外称陕西省马栏农场,对内是陕西省第六劳改支队。父亲在这里到底呆了几年,怎么熬过来的我一直没问过,现在想想特别后悔。只知道从那时父亲患上了严重的胃病,吃了大半辈子的雷尼替丁。</p><p class="ql-block">今天人们说到马栏都是红色的记忆,彰显着老一辈革命家留下的永不磨灭的革命精神。但于我们的父亲来说,马栏则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p><p class="ql-block">我在家里再看到父亲的时间是60年代初,那是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父亲从马栏回来后,想着办法给我们找吃食,有时会用手帕包几个馍或饼,更多的时候搬回来一堆萝卜白菜。还有一次不知在哪儿搞到的马奶,我到现在还记着那个酸酸的难以咽下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马栏回来,父亲被安顿在西安市莲湖区的一家五金工具厂,是个社办企业,作了采购员,每月只有微薄的生活费。在那个几十人的街道小厂里,一呆就是20多年,他也变成了回族、汉族,小的、老的工友们信任的张师。</p><p class="ql-block">想想那时的生活特别接地气。父、母亲都是急脾气,中午回来煤球炉子火上不来,一边使劲捅炉子一边用扇子扇着,情急中就拌起嘴来,个别时候吵大了,盘子就甩到了地上。我们住的女中家属院里平房一户挨一户,提水、上厕所都要排队。家家房门口摊一堆煤饼,支着炉子,逢年过节一家炸带鱼、做红烧肉小半个院子都是香气扑鼻。大院里小孩多,吵架打架是常事,俩哥生性机灵好动,上小学那个年龄段里,有时就会弄出几个恶作剧,搞的邻居找上门来,为此俩人没少挨父亲的巴掌,那时候好像倒没有因为学习挨过揍。</p><p class="ql-block">我出生两三年后就搬进了这个大院,母亲和我在大院里住的时间最长近20年,直到搬进市教育局家属楼后。因而,我也是兄妹中和父母亲一起生活时间最长的一个。</p> <p class="ql-block">1969年,我的两个哥哥响应毛主席号召,报名插队到了陕西富平的北里村。他们是老三届里最低的一届初六八级,当时仅有16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干着地里的重活,收了工还要自已挑水做饭,有时就饥一顿饱一顿的。哥哥们心粗也不好好写信,父母亲在家很是挂念。隔段时间,父亲就会托几个回民工友在坊上买点熟腊牛羊肉、我和父亲一起炒好酱菜和炒面,大包小包送到知青点,给他们和一起插队的几个同学改善一下生活。每次父亲回来,母亲都着急的询问情况,想着他俩打小体质差,为他们的身体操心。俩哥下了乡,按政策我留在了城里。我那时在学校担任班干部,71届动员下乡时,母亲担心我去带头报名,几次劝我按国家政策走,说去工厂也是一种锻炼。后边学校推荐了工作,父亲到处找人托关系想让我进一个大一些的企业。1972年12月,我被招进西钢厂检验科当了化验员。</p><p class="ql-block">如今细想起来,在我们成长的每一阶段,无不倾注着父母的心血。父母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感恩。</p> <p class="ql-block">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全面展开了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解决历史遗留性问题。到了八十年代初期,父亲的问题有了结论,当时是公司离退休办的蔡叔叔(早年是父亲的徒弟)到家里送来的文件。落实政策于1983年5月在原单位省纺司办理了退休,分配到两室一厅住房一套。时隔三十年,父亲从一个旧社会过来普普通通的职员经历了几次政治运动的冲击,沦落在社会底层,没有事业前景,在无奈中随波逐流。兜兜转转,再回来时已成了弯腰驼背的花甲老人,身上的棱角已被岁月磨去,我为他鸣不平,可父亲对有生之年能看到平反这一天已经满意了。他没有向组织多提什么条件,回归生活,随遇而安。</p> <p class="ql-block">马兰花</p><p class="ql-block">马兰花是一种不惧风雨、在极恶劣的自然条件下都能生存的植物。</p> <p class="ql-block">父亲到了晚年,患有肺气肿、胃溃疡、髋骨股骨头活性坏死、腰肌劳损等多种疾病。 原本1米76的个子看上去缩了很多。每年冬天,咳嗽气喘,腰腿疼病一犯,身上贴满了膏药。母亲生前几次给我说: 想想你爸真可怜,把疼受咋了。即使这样,父亲心劲一直不松,依然在努力地好好生活,就像不怕风吹雨打的马兰花一样。我们兄妹三人正是从晚年的父亲身上学到了宽厚、坚韧,学到了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p> <p class="ql-block">月饼寄情 (网络图片)</p> <p class="ql-block">都说爱吃甜食的人幸福感强。父亲一直喜欢甜食,每年的中秋节里对月饼更是偏爱,月饼里的最爱又是上海老大房的广式五仁。所以逢到中秋除了精美包装的整盒月饼,我都会再单另给他挑几个五仁的。过节时大家送回去的盒装月饼,父亲经常是拆开后舍不得吃,包好放进冰箱冷藏,我们回去了,当宝贝拿出来切开一起分享。有时过了个把月我收拾冰箱,发现还有些原封不动放着,都已过了保质期,只好悄悄的清回自家。</p><p class="ql-block">早些年都是自个在家做月饼。还记着我们是在西大街城隍庙买的几种不同花样的模子,用油和鸡蛋合好面做皮,然后把面粉和剁碎的冰糖花生核桃青红丝放在锅里用油一起炒熟做馅,包好后放进模子里按好形状,倒扣在案板上,放在已经热了的铁锅里两面烙黄,一锅月饼就出炉了。那时虽然物资匮乏,但节气浓,亲情重。一家老小围坐一起,桌上摆着传统月饼、苹果、石榴等,赏月的同时就把自已那份吃掉了,有时候舍不得都吃完还给口袋里藏上一点,寻常老百姓家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p><p class="ql-block">近几年也尝过不少种类和口味的月饼,像广、苏、潮、秦式,冰皮、流心奶黄、榴莲等,有些口感确实不错但吃过也就不太想。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和父亲分着吃的广式五仁。</p> <p class="ql-block">父亲虽然腰弯了,腿坏了,但他一点不卑微,他能把平淡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父亲关注时事政治,报纸是他的精神食粮,每日参考消息、报刊文摘必读。他喜欢看田径、篮球赛事,看奥运会对他来说就是过节。那年月一般家庭只有一台电视机,二老经常为换频道起争执,往往都是父亲让给母亲。有一年他女婿托人给搞到了在陕西省体育馆进行的赛事NBA和咱国家队的比赛球票,在当时真是一票难求,看了现场篮球比赛的父亲,高兴了很长时间。</p><p class="ql-block">刚退休的十几年里,父亲还经常和他西高的老同学、合阳的老乡党们轮流坐庄,聚会吃饭,打打麻将。慢慢地他的一些老友先他而去,父亲给我说起他高中同住过一个宿舍后来成了两亲家的窦伯伯,还有王伯伯、貟叔叔、党伯伯等交了大半辈子同学、乡党的离去,很是伤感。余下的日子里,我们为了他的安全,坚决不让他再摇摇晃晃的骑着车子出去,闲不住的父亲就偷偷的推着自行车在家附近转转,采买水果蔬菜。遇上天气好了,会站在楼道往远处看看89中操场学生们活动玩耍,有时就拄着拐杖在院外观看路人下棋。</p> <p class="ql-block">2002年,哥哥和我开车陪父亲回了趟合阳老家。早年他的父母双亡,我出生后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他的兄弟姐妹也都早逝,老家只有他的亲侄子和叔伯哥及一个堂姐。父亲腿坏了后行动不便,多年没有回去,经常念叨想回老家看看。我知道,这是人老了想家了。那次回到祖屋里,虽然已经物是人非,但父亲双脚踏在家乡的土地上,吃了正宗的坊镇踅面,见到了挂念着的家乡亲人,心就回归了故乡。能在父亲最后的时光了却他的一桩心愿,让我感到很是欣慰。</p><p class="ql-block">老家的院子</p> <p class="ql-block">母亲在学校一直工作到70岁,又在市民盟等担任了一些社会工作,所以一家人吃饭这个大事基本都落在退休了的父亲身上。父亲爱吃也会做,想着办法给大家的一日三餐变着花样。最拿手的有炸酱、蒸饼卷菜、水盆大肉、肉龙,特别受欢迎,烧的红烧肉也是一绝。(这些样样饭我始终没有学到家,远远达不到父亲的水准)饭桌上,经常是摆好了饭菜他自己吃上一点儿,看着大家吃,有时再给各家拿饭盒带上一些,只要我们都说好吃,他便心满意足。父亲做的烩三鲜一直是我们每年春节年饭的保留菜,2002年年前,我回家给他帮忙准备年菜,炸条子肉时,热油溅到父亲脸上,烫了好几个泡。看着父亲脸上的疤痕一直让我自责不已。平时我和嫂嫂们只要回去就要把他请出厨房,父亲总是不情愿,这里有他的乐趣。</p><p class="ql-block">父亲的美食不仅满足了我们的胃,还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念想。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父亲健谈是个有亲和力的人。平时我们回家都爱到他的小房子里呆呆,说话轻松无拘无束。孙女们经常给她们的爷爷捶捶背,梳梳头,扎个银发小辫。说来也怪,老年的父亲性情大大改变,没有了坏脾气,成了一个耳聋打岔可亲的老头儿。对早年生活中形成的一些小毛病,我们善意提出后,他竟慢慢的都改掉了。</p> <p class="ql-block">1984年11月,我们一家老小在钟楼下当时的北大街照相馆拍了第一张彩色的全家福。至此,终于结束了多年的聚少离多,全家团聚一起小家成了大家。</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生活自理能力很强的父亲,没事的时候,把自已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按季分类放好。扣子掉了自已穿针引线缝上,小件衣服随手就洗了。怕影响我们工作,一些他能自已做的事就不愿麻烦儿女。等到我们有了大把的时间,想为二老多做些、想在他们生病时多在医院里陪陪,却再没有了机会。</p><p class="ql-block">2004年大年初五父亲因一场感冒而致呼吸衰竭,匆匆离开了我们。很长一段时间,这都是我心里的痛。每每提起笔想给父亲些点什么,泪水就先打湿了纸张……。</p> <p class="ql-block">悠悠岁月,往事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父亲母亲永远在我心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谨以此文纪念平凡慈祥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女儿 2024年中秋之际于长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