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大梁村》之宝石在变

贠文贤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i>按语</i></b>: <b style="font-size:20px;">长篇小说《大梁村》已开始印刷出版,即将发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国著名学者、作家、书法家肖云儒先生特为本书题词: 翻开这部小说,你能看到生活的丰富,人性的复杂,更多则是领略到朴素人生的价值追求和美善生命绽放的光彩。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陕西人民出版社对该书也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 如果说《白鹿原》的故事为中国近代史的农耕文明画上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句号,那么这部《大梁村》则可视作“后白鹿原时代”现实主义乡土叙事的、崭新的历史坐标,向我们浓墨重彩地描摹了一卷蔚为大观的关中农村风俗画。这是一部充分凸显人民性的乡土小说;一曲深情咏叹白鹿原民众艰苦奋斗和无私奉献精神的时代赞歌;一幅全面展现关中民族风情的人文画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如此评价,您怎么看?这里选登部分章节,欢迎朋友审读批评、留言转发。</b></p><p class="ql-block"> 看到于刚乾怒气冲冲的样子,丁徳让知道小伙子正在气头上。刚刚拜访过白鹿原上有名的阴阳先生“王聋子”,要他在他家的门楣上挂铜钱,出门忌口舌,以消灾避难。见来势不妙,丁徳让扭头就走。于刚乾没有追赶,想到自己的干部身份,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忍住怒气,快步走向一队饲养室。</p><p class="ql-block">两年半前,席广田要于刚乾、席养涵想想,有没有办法“治懒”?于刚乾当时回答有办法。回答过后他觉得自己有点轻率,因为他真不知道办法在哪儿。去年秋天,于刚乾深入几个生产队参加劳动,进行调研,发现了一些问题。他和养涵,还有华知青,几次在一起讨论,慢慢形成了一些观点。他想在接到县剧团录取通知书前,形成一些意见建议,最好向大队提交一份报告。</p><p class="ql-block">今天,第一生产队召开社员会,评工分,于刚乾赶来参加。这是每年一次的例会,具体办法是:队委会对每个劳力按劳动能力和劳动表现提出评分的初步意见,由社员会讨论,投票评定;一个劳动日最高评分,男劳10分,女劳8分,依次向下。</p><p class="ql-block">这个会议很重要,大家来得早,到得齐。早来的进屋先上大炕,迟来的各找各的合适位置,家长里短地谝起来。金文涛和于恭让两人斜靠在大炕最里面的两个角,各有所思,不说一句话。有人喊叫“金文涛,来一段!”金文涛只顾抽烟,不理不睬。他吐出的烟云如细细的飘带,裹着他的忧思,徐徐上升,慢慢消失。旱烟燃烧后的气味向四周弥漫,大家也习惯了这种气味。妇女堆里叽叽喳喳,嗡嗡声一片。一位知青给大家念报纸,有人听有人不听,丝毫没影响他们的谝闲传。</p><p class="ql-block">这时尹宝石拿着他家自留地种的旱烟叶卷成的烟卷,猫着腰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笑咧咧地点头哈腰,递烟卷给抽烟人,然后划根火柴,点燃。抽烟人深吸一口,跷起大拇指说“好,烟劲大!”尹宝石露出灿烂的笑容。</p><p class="ql-block">尹宝石个头不高,细眉细眼,能说会道。大家都知道他很机灵,就是有点懒,而且出了名。生产队评工分,开始他被评为10分工,第二年被评为9分工。他不接受,当会质问队长:为啥给我评9分工?队长说:把你的“磨洋工”毛病改改,明年就会是10分。会后,尹宝石非但没改他的毛病,反而干活更没了劲。在大田劳动,他爱拉屎、爱撒尿,大家说他屎多尿多。有时他跑回家拉屎,一拉就是半顿饭工夫。有人实在看不下去,责问他是不是回家“粑井绳”呢?他若无其事地笑笑。后来他的评分越来越低。</p><p class="ql-block">有一次,尹宝石走在村口,与拉了两头牛的一群妇女迎面相遇。一位妇女说咋这么臭?妇女们互相打量,找寻“臭”源。这时,牛尾巴打在了尹宝石右手提着的南瓜叶子包裹上,撒了一地,也撒在尹宝石的衣服上,臭得大伙都捂上了鼻子赶快躲开。原来,尹宝石刚从苞谷地里拉完屎,用南瓜叶子把他拉下的屎包起来,用手提着赶回家。从此,大家都把尹宝石叫“一包屎”,尹宝石“臭”名在外了。</p><p class="ql-block">尹宝石的评分越降越低,很不满意。他自思自想:既然这样,干脆破罐子破摔,堤内损失堤外补,把自留地种好了,把损失补回来。还真是,他家自留地的庄稼就是好,玉米又高又壮,烟叶又肥又大。尹宝石卖烟叶,价钱好,卖得快;抽烟人都爱抽尹宝石家的烟叶。在闲谈中,尹宝石无意吐露出他的经验:“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我家地里庄稼苗的根子都有一泡屎做肥料,咋能不好?绝好经验却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瞎瞎名声一传十十传百,给她说一个媳妇“黄”一个,好像都因为这个原因。</p><p class="ql-block">在去年评工分社员大会开始前,有人又议论起这件事。有一社员不相信说:一泡屎也要包回家,不嫌臭,咋可能呢?</p><p class="ql-block">于恭让说,可能不可能,大家先听一段故事:从前有个想当地主的农夫在他家的田地里拉屎,拉完屎捡了一块石头,用石头擦完屁股,看了看,犹豫不决,最后决定把石头扔到别人家的田地里。回到家,这个农夫又后悔了。请大家猜他为啥后悔了?</p><p class="ql-block">有人回答:这还用问,是想石头上沾的那些屎了呗!大家哄堂大笑。于恭让说:大家别笑,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不懂舍得,只想沾光,不想吃亏,色皮得很!</p><p class="ql-block">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谁个为公,谁个自私,不言自明。这样的舆论对尹宝石似乎形成了长期影响,以后每年评工分,尹宝石都是7分。</p><p class="ql-block">靠在炕沿的张队长清了清嗓子说:都别言传了,现在开会!会场很快安静下来。张队长把去年的生产情况作了总结,谈了评定工分的办法。按照惯例,队长以队委会名义,开始提名最高分的社员,大家举手顺利通过;接着,依次向下。最后提名冯大妈5分,清点举手人数,勉强过半。尹宝石上年是7分,这次队长提议他为9分。大家都瞪起了眼睛。张队长解释说:娃都廿八岁了还没媳妇,分太低对娃说媳妇有影响。社员们纷纷议论开来说:这是啥道理?这个队长也太没原则了!最后举手结果是:同意尹宝石9分工的只有5个人。二次举手表决:同意他8分工的只有9个人。第三次表决:同意7分工的举手人数勉强过半。</p><p class="ql-block">这个结果对尹宝石刺激很大。他给大家敬烟,就是希望大家能高抬贵手给他举手。想起有人给自己说媳妇,女方家一打听,未曾谋面就告吹,他心想,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这样打光棍?他伤心地落了泪说:叔叔婶婶、大伯大妈,我知道自己错了,懒是万恶之源,说了不算,大家看我今后表现。</p><p class="ql-block">这可把大家给难住了,你看我,我看你。有人产生了同情心,说道:把人叫“一包屎”,是对人的不尊重,今后要改,叫尹宝石!有人说:凭个人表态就给加分,恐怕乱了规矩,其他人也要求给自己加分怎么办?</p><p class="ql-block">张队长摊开两手,意思是:这把我也给难住了。他看了看于刚乾说:请大队领导谈谈意见。于刚乾说:别叫我领导,我就是第一生产队的社员。</p><p class="ql-block">于刚乾说:尹宝石认识了错误表示要改,这是不是好事?是!那怎么办?给他提高工分?不能,因为这么做就坏了规矩。最近,我一直在考虑如何调动社员劳动积极性问题,首先考虑如何评工分。评工分主要看劳动能力、劳动态度,看表现,这个没错。但这是看去年的表现定今年的工分,今年一年表现好或者不好,都拿这个工分。我想是不是再加一条:看劳动质量和数量,搞事后评工分。能不能在尹宝石身上试一试,从现在开始,只记他出工数,不给他打分,三个月后大家评议,决定给他7分还是10分。这叫凭表现,评他的劳动质量和数量。</p><p class="ql-block">尹宝石第一个说:好!他当然高兴。有人说这也是个办法,可以试试。张队长一锤定音:就这么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会后,于刚乾向大队领导汇报了情况,并建议成立大梁大队青年学习小组,主要讨论农业生产中出现的种种问题,提出解决办法。大队领导同意于刚乾的提议,将学习小组定名为“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p><p class="ql-block">三月底,大梁大队召开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成立会暨第一次学习会。方主任一直重视调查研究,听说这个会议要讨论研究大梁大队农业生产中遇到的实际问题,他赶来参加。</p><p class="ql-block">席广田主持会议。他首先带领大家学习最高指示,接下来宣布成立大梁大队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组长于刚乾,副组长席养涵、华知青。接着请方主任讲话。</p><p class="ql-block">方主任表达祝贺后,要求学习组成员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认真研究解决生产中的实际问题,成为大队领导的帮手和助手。最后方主任强调:研究实际问题,要放开思想,畅所欲言,不抓辫子、不打棍子。讲完话,他提示刚乾做好记录,以便总结经验。</p><p class="ql-block">于刚乾主持学习会,华知青做记录。谈到这次会议主题,于刚乾说道:现在全国都在学大寨。学大寨,关键要解决农业生产中的实际问题。前段时间我做过一些调研,发现在集体劳动中,有人出工不出力,磨洋工,损公肥私,这是影响集体经济发展的大问题。所以,今天会议主题,主要研究如何培养社员们的集体主义精神,如何调动社员们的劳动积极性。下面,请大家积极发言。</p><p class="ql-block">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开口,是不是因为题目太大,不好讲?为打破僵场,于刚乾介绍了大梁一队社员会评工分情况。他说:壮大集体经济,既需要提倡爱社如家的思想,更需要建立调动每个人积极性、主动性的制度和办法。举例来说,能不能给挣7分工的尹宝石升工分,怎么升?通过升、降工分能不能调动尹宝石以及全体社员的积极性?</p><p class="ql-block">还没有人发言。于刚乾鼓励第三生产队的秦嘉发言。</p><p class="ql-block">秦嘉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就先扔一块砖头,引后面的玉石。我们第三生产队也有像尹宝石这样的社员和这样的事。去年十一月,于刚乾在我们生产队搞调查。他看到有人在麦田里转悠,就好奇打问,才知道是在“拾粪”,是把生产队大田里的粪拾起来拿回他家,上自留地。为这件事,于刚乾在我们生产队召开了一次社员会。我举这例子想说明,不止“一包屎”,可能是一百包、一千包大田里的屎,被捡回到自家田里。把这个现象给起个名字,叫“一包屎现象”。方主任,是不是太难听了?</p><p class="ql-block">方主任说:别问我,我只听,不发言,不表态。</p><p class="ql-block">组员刘益说:这现象那现象,根子就是“私”。自私是人的本性。为啥自留地庄稼长得好,集体大田长不好?金文涛有过一段话:“集体经济,财产是公的,但吃喝拉撒睡在私家,有人就从集体那儿给私家挖”。爱社如家教育,对有些人有用,对有的人根本没用。有人甚至得咧不从集体那里拿点东西回家就睡不着觉的毛病。集体经济等于低效率,根子就在这儿。我赞同扩大自留地,把集体耕地减少到能够上缴公购粮就行了。公社如果不同意,咱们就选一个生产队做试点。</p><p class="ql-block">集体经济等于低效率,恐怕不对吧?秦嘉说:没有集体的力量,哪能修水库、打深井、修梯田?没有水库、深井、灌溉田,哪来的旱涝保收?他停了停接着又说:大寨也是集体经济,他们能改天换地,他们那里的生产恐怕不是低效率吧?关键在于治“懒”,在于实干。</p><p class="ql-block">组员杨兵说:扩大自留地,包产到户,这不是前些年批判的“三自一包”吗?转来转去,又转回到原来的路上;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p><p class="ql-block">刘益说:打粮食是硬道理,只要多打粮食,管啥路不啥路的。</p><p class="ql-block">会议没请丁锁柱参加,他不请自到。听到这段对话,他好像抓到了“把柄”,插话说:我听着咋觉得味道不对,不管啥路都能走?意思是,资本主义的路也能走?学习,研讨,原来是转弯抹角想走歪路,是不是?</p><p class="ql-block">于刚乾打断他的话说:咱们学习小组的任务一是学习,二是讨论生产劳动中遇到的实际问题。比如怎么治“懒”,怎么解决出工不出力问题。其他方面,比如大的政策问题,咱们不研究,也没有这个能力、条件。咱们肯定都是为了发展壮大集体经济,都在社会主义的路上向前走。</p><p class="ql-block">席养涵接着说话,不想给丁锁柱往下说的机会:今天主要讨论怎么让集体生产更有效率,能不能拿出具体办法。譬如一队的试点,给尹宝石只记工,不评分,根据他的劳动表现,再给他评分。这个办法能不能普遍实行?还有哪些好办法?</p><p class="ql-block">大家都肯定一队的这个办法好。秦嘉说:我认为可以推行这个办法,评工分,要活,不要太死,按季度或者半年评,有升有降。还要制定灵活的奖励办法,对于取得明显成绩的,譬如提高了粮食产量,增加了经济收入的人,要给奖励工分,奖励钱。相反,造成损失的要罚。举个例子,养猪,预估年收入300元,结果收入了500元,就要给他奖励20元、30元。奖励多少,大家制定办法,社员群众决定,有账可查,不能由队长拍脑袋。不能像一队那个聂老大:这个口袋进,那个口袋出,集体的也是自己的,随便拿。</p><p class="ql-block">于刚乾最后说:评工分,不仅要看劳动质量,而且要看劳动数量,要把两方面结合起来。按照这个原则,我草拟了一份《大梁大队评工分新办法》,再听取大家意见。会议围绕“新办法”进行了讨论。</p><p class="ql-block">最后方主任说:这个会开得很好!各种建议、办法都可以试,然后总结经验进行推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