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月饼

赵永昌

　　年年中秋明月夜，岁岁月饼有不同。如今的月饼已失去它最基本的功能，不再是人人垂涎欲滴、大快朵颐的奢侈物，在山珍海味的今天，却成了“买椟还珠”的礼品。

　　最美味的月饼是童年的月饼，一塑料袋装五个，好算账，也好携带。父亲做的月饼在乡镇上是出了名的。每到中秋，家人都要帮着卖，乡里的干部隔三岔五地总会逛了去，说是尝尝手艺。就是丢了这手艺三十年了，每到中秋，总有人想请父亲当师傅，以示正宗。

　　印象中，小时候的月饼种类也只有三种：猪油、菜籽油、麻油的。馅心里放着糖、花生仁、杏仁和青丝红梅。除了小月饼，就是麻油做的大的月宫饼，那是八月十五用来敬月亮的。

　 因为家庭主要收入来源就是父亲的手艺活，就算自家的月饼，也不是随便吃的，一块月饼五角钱呢！

　　父亲的月饼作坊开在绿化街上，因为小毛贼经常光顾，父亲说，得每晚睡在那，看着。谁去睡觉，一块残缺或露馅的月饼就是最大的犒赏。平时我是处处让着哥哥的，但在这件事上，我是寸“饼”必争。

　　宿舍在酱油厂的大院里，亮堂堂的月光下，一口口大缸清晰可见，墙脚长满了青苔，时间又回到了小时候：夜晚的风，吹过寂寂无声的庭院，穿过纱窗，带来了丝丝凉意。睡在简陋的床上，哪怕老鼠在屋梁上打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人已沉浸在月饼的香味中了。

　　最好吃的月饼当是刚出炉的，全身金黄发亮，稍微带着一点糊色。双手小心地捧着月饼，犹如孙猴子捧着大仙桃，顿时，香味扑鼻，口齿生津。泛着青丝红梅的糖油馅溢了出来，凝固在薄脆的酥皮上，轻轻一咬，酥软可口，香甜软糯，人间美味！几口吃完，末了，吮了手指，还余香绕鼻。相比天长的特产甘露饼，它也裹了千层，却薄脆爽口，食而不腻。

　　正式吃月饼是有流程的：先把月饼轻轻放在桌上，背朝上，用指尖一层层揭开薄脆的酥皮。浸了油的酥皮，通透似玉、温润如脂，入口即化，柔软绵甜。

揭到馅心时，翻个身，再揭芝麻皮，父亲说“黑芝麻营养高，吃了头发乌亮”。我吃得更小心，右手拈着、左手等着，不漏一粒芝麻。

最后剩下厚实实的馅心了，犹如小时候农村酒席最后上的一道硬菜——红烧肉，让人期待，解馋又美味。

遗漏在桌上的月饼碎屑，也是不能浪费的，收集起来，用开水冲泡一下，浓香四溢，再放点糖，就有了金果粉的味道，好吃极了！

　　因种种原因，父亲关了作坊，跟着村里一个建筑队去了南京。在我到外地上学的那天，父亲塞给我两块月饼，街上买的，塑料盒包装的——直到今天都没怎么变，内有核桃仁的皮薄馅足的那种。

晚上，我用盒里的刀叉切开了一小半，塞进嘴里的刹那，泪水夺眶而出……童年的月饼，没了。

　　何时才能回到童年里，在那明月高悬、凉风习习的晚上，再吃上一口那刚出炉的魂牵梦萦的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