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涌泉后第一个夜晚在这个营部修理所的空间度过 下乡未离开天津前,想象中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隶属沈阳军区,一定会与军绿有关。到了涌泉已是转天的半夜时分,住进了营部修理所的临时大宿舍,上下二层铺。一觉醒来,开始接触的领导干部都是深色衣着,没见到一个穿军装的。 1968年营部领导班子合影 后来得知,农场WG中的派性斗争胜者掌权,败者有的进了前文所提过的未注册的牢笼。我们这些刚进入成人期的青年学生要独立生活了,所面对的现实平添了若干未知数。始终未解的谜是晚间频现的升空信号弹,从来没见过有人发射,却时而在偏僻之处升起。有人去厕所解大手,褪下裤子还未及出恭,一道亮光闪过,信号弹!吓得提起裤子就跑回宿舍了。 在那个讲阶级斗争的年代,每个人都要面临阶级成分的检点,虽不讲血统论但实际上还要看家庭出身,到处都有地富反坏右分子,还有可教育好的子女之称谓。所以当时连队里的职工有52户人家,24户有各种历史问题可圈点。人们不仅要应付繁重的体力劳动,还要时时讨论阶级斗争新动向。不像现在的年轻人的生活压力主要来自经济收入。 1968年到连队后,关于我们的档案记录 1968年12月22日,我们在广播里听到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批示,当晚即穿着统一发放的土绿色的棉衣裤(兵团战士服),排列成队围着连队的居住区游行,眼前是漆黑的夜色,脚踩皑皑白雪咯吱咯吱响。 起初每天到食堂打饭时,在窗口外,一个脆落的声音“反革命分子蔡明,两个馒头一碗汤”,这是职工队伍里因历史问题被管制者买饭。蔡明是四川人,国民党起义投诚部队的成员,这就是历史反革命罪名的来由。老蔡长相精明,白铁手艺极好。连队胶轮拖拉机的驾驶舱就是他一手打造。WG结束落实政策,属于解放前参加革命的功臣,工资待遇立马就提高了。<br data-filtered="filtered">有个青年职工高姓是鲜族人,当年26岁,身材不高腿短,白皙面皮小眼睛,眼神狡黠不安分,不知因为什么被定为坏分子,也是被管制的对象。听说是南朝鲜有亲戚,总想跑过去。后来也见不到了,也许是偷渡成功了。<br data-filtered="filtered">原来老食堂是用草垡子堆建的,像个站不直的臃肿的老人,前后山墙都用斜柱支撑着,屋顶的苫草厚厚的,披头散发的样子。草房的东侧是有两口大铁锅的食堂,间隔出的西半侧是单身宿舍,多有老跑腿(单身汉)席位。其中有赵姓的单身职工,时年40多岁,因说了一些牢骚话,在WG中被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赵光刑场枪毙人,涌泉拉着这些所谓的反革命分子去陪绑观看行刑,他受了很大刺激,回来就寻来盐卤自杀了。 1970年回津探亲合影 在兵团不到一年不允许回家探亲。没有探亲假,1969年底我们自费回家探亲。我们很自律,1970年的春节过后,我们惦记着连队的春播生产,我、建堂、连友等几人自觉地结伴返回了连队。 嘎斯51 刚进宿舍,脚未落稳,就有人向我们诉说未回家的这些人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就那么巧,没有多大的功夫,红砖房的后面,水房那里就有争吵的动静,我们闻声出去,只见上海知青虎城被绳子捆了起来,时任连队的副指导员正在指使如何如何。建堂上去一把撤下了绳子,扔到了水房的草顶子上。我们和副指导员理论,为什么要绑人?又不是犯人,这样做很过分,即使犯了错误,我们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举措。口角之间,好生是非的某人给上级摇通了电话,谎称天津刚回来的几个知青把指导员打倒在地。事情非同小可,正在别的连队组织麦播现场会的营长胡友立马带着一嘎斯51(苏制的敞篷汽车)的人员赶来,这里在老食堂位置的单身宿舍已经布置好批判会场了。这个东倒西歪的用草垡子垒砌的单身宿舍里也搭了二层铺,我们坐在二层铺的上面,并不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会议在打倒无政府主义的口号中开始,胡友开始点我们的名字,照例询问什么出身之类的背景问题,要扯阶级斗争新动向?气氛有些凝结。建堂根红苗正,从铺上跳了下去。他说了事情的前后经过,承揽主要责任,表述的很理智。实际上,胡友到了四连,已经看到副指导员毫发未伤,感觉事有蹊跷。所以他主持这个会议时很有分寸,没把事态扩大,大致了解一下情况就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批判会草草收场。我们总算躲过一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这样的结局让某领导很不舒服,丢了面子,从此在心里结了疙瘩。 东北的大马车 在1970年的乍暖还寒的春季,我已经是赶大车的跟包了,车老板是一个在场面上七八个不含糊的山东汉子。有一天他休息,连长交代我说,你赶车去二连,把上海知青刘某的箱子拉来。当时下乡知青的全部家当就是一个箱子。说到这里,要提一句,二连的领导可能有心理恐惧症,只要是调皮捣蛋的知青,他就无法驾驭。我们一起下乡到涌泉分配到二连的一个排,男知青几乎全被他调出,分散安排到其他的各个连队。他还有一个离奇的思路,戴眼镜的学生有文化,擅长搞阴谋诡计。连队里的知青因地域文化的差别有了摩擦,他就认为是这几个人在背后挑拨。其实当年年龄最大的是老高三,不过二十二三岁,心中没有什么城府。刘某属于淘气的知青,不大服从领导没有水平的管教,自然也在开出之列。我倒是觉得在那几年的知青时代,四连的领导班子虽然也有更迭,但具备相当的包容性,一纸调令,照单全收。话说回来,从四连到二连的路程是两个八里地,来回三十多里,我可是第一次单独出车。套上牲口,前面三个拉套的,加上驾辕的是四匹马,我这生瓜蛋子战战兢兢的赶车上了路。到了二连,不过是刘某下乡带来的一只箱子,不费什么力气,装上车就往回走。自己觉得这趟活还算轻松。 荆条 过了营部还未到大桦树的转弯处,路边的荆棘丛里,突然钻出来一些拿着镰刀的妇女。这些妇女是连队家属大队的,割了一些荆条回去编篮筐用。她们想顺路捎脚回连队,唧唧喳喳不由分说地把各自的柳条捆放上马车,平板马车立时被乱乱糟糟的堆满了。她们扎着头巾,冷气呵呵的坐在柳条的四周。我对她们一点都不熟悉,不知谁是谁的老婆。凭空里给我这个赶车的二把刀弄出这么个事来,我很不情愿的挥着鞭子吆喝着牲口往回走。马儿知道是回家的路,似乎闻到了槽子里有香美的草料,情绪是欢快的,哒哒得迈着小碎步,马车在路上颠簸着。不大一会儿,就有一捆柳条出溜下去了,随即就有家属下车去捡拾,我也没在意,也没停车等一下。这些柳条捆散堆在车上,也没用大绳拢起来,慢慢的一捆一捆的逐个颠落了下去,那几位家属也随着掉下去的柳条下了车。马车依旧行进,我觉得这些柳条子与我没关系,我没有这个义务,因此也没着意把车停下来。到了连队,马车上几乎没有了那些搭脚的职工家属。三里来地的沿途散落的走着这些回家的家属。从人情分上讲,年轻的我不谙世事,没能设身处地为这些妇女的辛苦着想。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扛着一捆有分量的荆条走路,女人们心中不定怎样怨恨这个毛头小子呢。更加严重的是将此事上升到了一个阶级斗争新动向的高度。隔天我到营部修理所串门,午饭期间,大喇叭广播里播放四连来稿,不点名的进行批判,说是家庭出身有问题的知青以此搞阶级报复。听此言,我血一下涌上头,脑袋都大了。这是我走入社会寻找自己生存位置的第一堂严肃的课。 <p class="ql-block">四连的黑土地</p> 开启尘封的过往,也感到很庆幸,我们在人生这张白纸上书写并未潦草,一直努力着,所以描述青春模样时,那历经沧桑修炼的过程中有浅浅的忧愁深埋,也有一份执着拂过流光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