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之家

蜀都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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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罗那人杰地灵，毕加索、米罗、达利等巨匠辈出，高迪更将巴塞罗那打造为世界文化遗产之城。西班牙作家古埃尔在其《安东尼·高迪--西班牙建筑大师》书中评价：“安东尼·高迪是现代最伟大的建筑师之一。他对各种曲线的运用精妙绝伦，创造出世界上最奇妙、最富观感的建筑。”今欲拜访之“米拉之家”，即其非凡建筑代表作。

余曾四至巴塞罗那，探访多处世界遗产，却未到过米拉之家。此番再至，遂专往格拉西亚大街，鉴赏二十世纪世界上最重要建筑之一、闻名全球之纯粹现代风格“米拉之家”。远观此楼，其汹涌澎湃之线条，如古埃尔书中所描述：“波浪形外观，是由白色石材砌出的外墙，扭曲回绕的铁条和铁板构成的阳台栏杆及宽大的窗户，可让人发挥想像力。”

自网状铁门而入，仰面观天，游客皆成“井底之蛙”矣。米拉之家乃组合式筒状建筑，占地1323平方米，3个采光中庭，为6 层住宅，始建于1906年。联合国世界遗产委员会评价曰：“高迪的建筑作品，是他对19世纪末期与20世纪初建筑技术的杰出创意与贡献的见证。包括奎尔公园、米拉之家、神圣家族教堂、巴特罗公寓等。”

1870年，高迪入巴塞罗那建筑学校就读。因不愿醉心于发明，只想仿效大自然搞建筑，遂在日记中写道：“只有疯子オ会试图去描绘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1877年高迪毕业，校长叹曰：“真不知道我把毕业证书发给了一位天才还是一个疯子！”嗟乎！校长慧眼识珠，此后高迪以其诸多建筑杰作展现其天才成色焉。

1906年，大富豪米拉参观高迪设计之巴特罗公寓后激动不已。为超越该公寓，遂请高迪为自己建一座更令人叹为观止之私宅。1912年米拉之家建成时，1楼为出租之店铺，2楼称“主楼”，供米拉夫妇居住，3～6楼则为出租房。自1986年起，米拉之家最高之6楼、顶楼与屋顶阳台，皆供游客付费参观。

乘电梯直达6楼，该层共十多个房间，将米拉与家人生活起居原貌集中再现。儿童房内木马、自行车、摇椅、各种玩具等一应俱全；厨房与餐厅设施齐备，豪华之餐具柜、酒柜、西餐桌椅、小圆桌等，映射出米拉之家真实生活。

6楼房间天井侧窗户，可见屋顶阳台及蓝天，大街侧之阳台，有扭曲回环铁条与铁板构成之栏杆，可远观街景。正如古埃尔所描述：“米拉之家内部，每一户都能双面采光，光线由采光中庭和外面街道进来，房间形状几乎全是圆型设计，天花板、窗户、走廊、很少有方正矩形。”

米拉乃彼时巴塞罗那房地产商，办公室墙上挂有其照片及营业执照；桌上有叉簧电话机、拉线开关台灯等物品；会客室内有喇叭与音箱一体化之留声机、高级沙发等奢侈品。观此类物品，有时光倒流，穿越百年之感慨焉。

在其会客室、卧室、洗手间等，皆无平整墙面或笔直棱角线条。盖因高迪认为，自然界无僵硬之直线。海浪弧度、海螺纹路、蜂巢格致等，皆其常用表达思路。杜少陵诗云：“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高迪虽非诗人，然其设计理念及作品异于任何建筑师而独树一帜，酷似杜工部诗意也。

高迪设计此楼力学结构极特别，建筑物皆由立柱承重，故出租之每层楼，其隔间布局皆不同，3～6楼不仅每层楼户数不一，且每户面积各异，最大逾600平方米，最小仅290平方米。如此公寓楼，全球绝无仅有也。

登临顶楼，恍若进入环形隧道。该层为阁楼层，楼道中之公寓模型，高约1.2米，以实际建筑物按比例缩微而制，更有大楼结构模型，其构造关系与连接细节纤毫毕现，逼真而震撼；大楼俯视剖面模型，则可明查建筑实体与两大一小中庭之关系。

顶楼之独特结构，全球游客皆前所未见。屋顶为红砖砌筑之拱顶，其空间如巨大环形圆管。人行其中，犹走在大蟒蛇或巨型千足虫腹内，砖砌“脊骨”与两侧“肋骨”森然排列，平添惊悚与神奇体验也。

松果、棕榈树、蜂巢、玉米、海螺、千足虫、藤蔓…自然界随处可见、极普通事物之轮廓曲线或结构，皆为高迪设计中常用之元素。

王之涣先生曰：“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登临楼顶阳台，果然豁然开朗，如临仙界。湛蓝天幕下，圣家堂、圣保罗医院、双子塔等巴塞罗那全城旖旎风光尽收眼底，更兼楼顶不可名状之建筑构造，敷衍出人间奇观矣。

屋顶阳台十余丛烟囱与透气孔高耸，睥睨全城。古埃尔写道：“一百年前米拉之家所有设计与材料使用，至今仍堪称科学前卫且实用。”余观其建筑物，恍若匆匆出土、鲜嫩欲滴之超级蘑菇，既具几分外星人模样，亦略似德阳广汉三星堆遗址古蜀国魚凫人遗风，皆特立独行，奇而怪之者也。

大楼建造之初，高迪曾对米拉承诺：“我将要设计一个与巴塞罗那群山相呼应之建筑。”诺言今已践矣。立此楼顶，可感受米拉之家与蒙锥特山及提比达波山等周边群山相呼应；亦可聆听浩瀚地中海扬波作和声。

立于楼顶俯瞰米拉之家，观其巨大天井与全身布满之窗孔，忽觉其酷似一奇异超级蜂巢。唐代罗隐诗云：“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公寓之住客，乃至米拉与高迪，皆不过纷飞出入终生繁忙之蜂群耳。红尘过客不久长，凝固历史存千载。

米拉之家1912年竣工，遂成同具生物形态主义风格建筑先驱。此后如孟德尔松设计之波茨坦爱因斯坦塔、柯布西耶设计之法国朗香教堂、盖里设计之洛杉矶迪士尼音乐厅，及余曾两次探访之奥地利建筑师汉德瓦萨所设计之法兰克福百水住宅、达姆施塔特森林螺旋线住宅小区等，皆步高迪之后尘也。

高迪一生无所好，时尚、旅行、音乐、女人…凡人间乐趣皆与其无关，唯一兴趣仅建筑耳。巴塞罗那九座世界文化遗产高迪一人有其七，联合国世界遗产委员会评价曰：“这些建筑物都呈现了折衷主义风格，非常人性化，这对花园、雕塑以及所有装饰艺术和建筑的设计产生了极大影响。”如此评价，堪为高迪之至高荣誉也。

观罢米拉之家，深感震撼。虽有人认为其怪异甚至荒诞不经，但高迪确信此即最好房子，认定该建筑为“用自然主义手法在建筑上体现浪漫主义和反传统精神最有说服力的作品”。余以为，冲破直线、平面、直角之束缚，效法自然便有无限奇妙之可能。建筑如此，人生亦如此。 五柳先生弃官场归田园，方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之欣喜。古今中外艺术或人生，崇尚自然、返璞归真，皆有识之士不懈追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