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与富的悖论

永超凡

作者永超凡

作于2024.9.12

物质上的穷与富，永远是谈人和写文所绕不开的话题。现代社会里，谁也做不到不谈钱，不挣钱，不用钱。

穷与富，是两个极端，有着诸多的纠缠、矛盾和对立。围绕它们，自古至今，有谈不完的故事，写不完的文章。

还有精神上的穷与富，这是另一个方面，先说物质层面。离开了物质，人的生命无法存在，何谈精神？空想社会主义，永远是空想，空想就是白扯，白扯就是空耗自己和别人的生命，结局只能是消亡。在凡人面前，只能先谈物质利益、发家致富，再谈精神丰富和道德追求。

哪怕是起义或革命，也要打起“耕者有其田”“均贫富”“打土豪分田地”“让老百姓吃饱”等之类的旗帜。经济问题，永远是社会的根本性问题。生产不足、资源浪费、分配不均、贫富悬殊、商业萧条、消费不活、物价膨胀、投资萎缩、结构失调、原料紧张、融资困难、运输不畅、连环债务、工资拖欠、失业激增、待遇低微等，都属于经济领域的问题。

金融是经济的命脉，自私是人性的本能，金钱是人性的试金石，经济是政治的基础，政治是经济的上层建筑，权力是成年人的春药。因此说，不懂金钱、金融、权力的本质，就难懂人性与兽性、经济与政治。对闭口不谈钱，开口不提风险，回避人性与阶级性，而只谈理念、模式、科技、创新、奉献、仁爱、神明、修行等的人，最好躲得远远的。

过穷和过富都不好。凡事一旦走了极端，大都是不好的，或带有极大的消极因素与负面影响。

穷的穿不上裤子，填不饱肚子，娶不上媳妇，盖不起房子，养不活老婆孩子和父母，连基本的羞耻都没有了，何谈家族兴旺、乡村振兴、维护社会道义和弘扬民族精神？穷的最后，就是饿死、病死，绝望困死，或穷生盗心，严重触犯法律而伏法受刑，无后而终。

富的流油，骡马、妻妾成群，田地千百顷，店铺和宅子数百间，银钱多的花不完，又舍不得交税、捐给政府和公益慈善事业。儿孙吵吵闹闹分家产，斗个你死我活，在时代变迁中豪门没落，留下一声叹息，这是历史的必然。更别说美国“钢铁大王”卡内基曾说过这样一句名言：“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耻辱”。

富不归乡，如锦衣夜行，没多大意义。富不行善积德，则只是金钱一时的看守，如奴隶一般。巨额财富也是巨大的风险，时刻被人嫉妒和觊觎，富人未必有好下场，历来如此。

明朝江南首富沈万三，在皇帝朱元璋面前炫富，在南京助筑都城三分之一，又请求出资犒劳军队。朱元璋发怒说：“匹夫敢犒劳天子的军队，绝对的乱民，该杀。”据说在马皇后的请求下，被发配云南，度过余生。还有清末至民国年间的巨富胡雪岩、盛宣怀、黄金荣、杜月笙等，下场都不甚理想。

古人对于穷和富，始终持复杂的态度。无论如何，不能歌颂物质贫困，不能夸赞贫穷高尚和越穷越有理，而只能颂扬穷而有志，身穷心不穷。当然也不能推崇物质第一和金钱至上，钱能代表和打通一切，而只能赞许富而有德，富贵而不淫。

在穷人与富人产生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时，必须二舍一，人的阶级性即如此得来。即便个人没有错，没有恶，但在朝代更迭、政治动荡的时代大潮下，一切个人的奋斗与呼声都是徒劳，必须无条件牺牲一部分人的财产与生命。发动穷人斗富人，这是政治的必然。这属于政治与革命的范畴，也姑且不论，但必须知道。

任何时候，我们还必须清醒而深刻的认识到：穷和富，与金钱、命运之间并无本质、绝对的联系。也就是说，穷富只是暂时和表面的现象，穷不代表永远没钱，富也不代表永远有钱。虽然穷富都有一定的时代因素、知识背景、家族渊源、观念问题与精神因素，但毫无疑问都没有根，穷富大都不过三代。

最关键的是：幸福和快乐，与金钱、知识、健康等无关。小猪最大的快乐，就是吃饱之后无拘无束的贪玩和倒头就睡。挣钱是技术，花钱是艺术。小富靠胆量和商机，大富靠智慧和德行。勤劳只能温饱，创造才能富有。要想做所谓人上人，就得技艺双精、德艺双馨、福慧双全。

大多情况下，人们鄙视和害怕各种各样的穷。比如：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人穷莫入众，位卑莫劝人，力微休负重，遭难莫寻亲。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人靠衣服马靠鞍，穷酸故而穿长衫。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世人眼孔浅的多，只有皮相，没有骨相。

人不能改变出身，也不能轻易改变家庭和环境。要想改变穷苦出身和贫穷家庭面貌，只有通过读书和奋斗。哪怕没有健康的体魄，也要像贝多芬那样，勇于扼住命运的咽喉，奏一曲顽强拼搏、不懈创造、积极向上之歌。

教育和知识可以改变命运，穷山沟一样能飞出金凤凰。比如：《儒林外史》人物范进的原型——明万历三十五年状元黄士俊。34岁时进京赶考，到岳父家借盘缠，岳父看他寒酸，门都不让进，两个鸭蛋把他打发了，好心的仆人看他可怜，凑钱给他。

黄士俊高中头名状元，给丈人写一首《鸭蛋诗》，道尽从田舍郎到登上天子堂经历的冷暖和坎坷。走上仕途之后，他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世，勤政爱民、两袖清风，官至文渊阁大学士。

今有从苏北农村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考上中国人民大学的京东集团董事长刘强东，学费是乡邻们一点点凑起来的。当然还有读书越多越迷糊的，既有北大中文系1989年毕业当屠夫多年的陆步轩（发财后累计捐给北大9亿元是后话），也有拿着大学毕业证啃老的。啥情况都有，凡事不能绝对化，更不能以点代面。

一般人不愿穷，也不能穷，但诗人唯独例外，生活太过富足，则无法体会民生艰难，难以写出传之万世的好诗。

孟郊、李贺、韩愈、李商隐等著名人，都曾穷得让人心疼。杜甫更是由富到穷、穷困潦倒、疾病缠身的典型代表，多首诗歌处处透露出贫寒感觉。

《登高》：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狂夫》：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欲填沟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

人在困境的表现是不同的，最著名的例子是“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故事的来历是这样的：孔子在陈国断了粮食，随从的人都病倒了，不能起来。弟子子路恼怒的来见孔子，问，君子也有这样的困窘吗。孔子答，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意思是说，君子有穷的时候，而小人在穷的时候便胡作非为了。

物质的贫穷，及来自家庭、地区和社会经济环境窘迫的限制，往往带来思想的自卑和精神的困乏。改变命运，只有从自尊、自爱、自立、自信等自身强大做起，而不能像扶不起的阿斗。所以说，扶贫首先要扶智，扶智必须强心；火车一响黄金万两，要想富先修路；教育不公是最大的不公，再穷不能穷教育。

老话说，一夜可暴富，但三代难出个贵族。真正的贵族是精神的贵族，必须拥有：独立之思想和自由之精神。他们视道义为人生的最高准则，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虽然说，苦难是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大学，男儿苦少年十有九轰烈，但绝不能把这当作屡试不爽的心灵鸡汤。因为少数人从苦难中崛起的成功背后，是无数穷苦孩子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穷人的自尊、谦卑、勤俭、同情心等优秀品格固然值得钦佩，但不是越穷就道德水准越高。贫穷与美德不能划等号，文学更不能赞美贫穷。

穷的原因，有家庭、身体、性别、教育、时代、政策、阶级等多方面的。穷人唯一的出路，就是从小做起，从自身做起，从当下事做起，强心、健体、立志、铭愿、读书、求知、拜师、学技、刻苦、忍辱。不能改变环境，就要改变心态。不能改变别人，就要改变自我。

富也都是有诸多原因的，要么会投胎，生在好的家庭、地区与时代，缘分和运气好，遇到对的人和事，要么人聪明，脑子活，学习好，能力强，会选择，能抓住时机，或者会创造创新，打好一手烂牌，变不利为有利，在没有路的地方走出一条宽阔大道。

还有一种就是个性、脾气、习惯、爱好与品德好，豁达大度，乐于助人，无论到哪里都有好人缘。天时地利加上人和，当然会一帆风顺，生活和事业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物质的富有并不代表精神的高贵，富而骄奢、为富不仁、钱权勾结、官商合污、无视贫寒、奴役弱者、仗势欺人、助纣为虐的比比皆是。

关于资本的罪恶，马克思在伟大著作《资本论》中有着最著名的两段论述：“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铤而走险；如果有2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藐视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润，那么资本家们便会践踏世间的一切。”

富而仁慈、资本家爱国的榜样当然是很多的。比如：东南亚著名爱国侨领陈嘉庚先生，虽身处南洋，但积极参与支持辛亥革命等革命活动、筹款救济国内灾民，帮助稳定局势，创办集美大学、厦门大学等校为国兴学育才。在抗日战争时期，积极组织捐款捐物帮助国内抵御外辱。

香港实业家、社会活动家、爱国人士霍英东先生，改革开放以来，积极投身内地经济建设。先后投资或捐赠了番禺大石大桥等多个重大项目。为广州南沙的开发建设呕心沥血十多年，在滩涂上建起了南沙海滨新城。捐赠累计7.6亿港元，设立各种基金会支持内地教育。联合香港其他爱国企业家建立培华教育基金会，为内地培训经济管理人才和少数民族地区管理人才1万多人。

在他的大力奔走和积极努力下，中国恢复了在亚洲足球联合会的席位。后又积极推动中国重返羽毛球、篮球、排球、自行车等体育项目国际组织。为北京主办第十一届亚运会和申办2008年奥运会作出重大贡献。

对于企业家来说，资本、利润、收入、财产和金钱多多益善。但对于普通人，尤其是学者、教师、医生、君子、志士、党员、干部来说，情况却与此相反。

因为普通人缺乏驾驭巨大资本与金钱的能力，小马是不可能拉大车的。更重要的是，德不配位。就如同把最高级的待遇、最尊贵的礼仪、最舒服的享受给孩子，只会害了他们，把他们娇惯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私自利、唯我独尊、不事稼穑、何不食糜的寄生虫。

行行有门，门门有道，盗亦有道。学者的道是研究学问，教师的道是授业解惑，医生的道是救死扶伤，君子的道是救济天下，志士的道是匡扶正义，党员的道是服务人民，干部的道是廉洁奉公。违背了天道、地道、人道、商道、业道、兵道等，社会必然大乱。

人一旦钻进钱眼、权套或名网里，就唯利是图，利欲熏心，为名所累，为权所害，成为金钱的奴隶、权力的霸主、道德的侏儒。

为了教化世人，圣人总是谆谆告诫。《论语》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孟子》亦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穷富不仅体现于金钱的多寡、物质的丰欠，而且彰显于思想的高下、精神的强弱。人生最可怕的不是一穷二白、家徒四壁，而是穷的只剩下钱，富的只看见钱。文化的堕落、道德的滑坡、律法的崇拜、小人的横行、英雄的流泪、历史的虚无、科技的狂飙、信仰的缺失与精神的危机，才是国家和民族最大的危机。

某种程度上来说，富人各种发言权多，穷人道德正义性多。我们既要避免穷的可怜，又要防止富的可憎，同时杜绝被贴上穷富两种标签的可能，知识分子和中产阶级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穷与富的悖论，大概就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