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四叔的理发店</span></p><p class="ql-block"> 我家南头的理发师有点驼背,脸上有奌浅麻,大家背后都叫他麻四,我面上喊他四叔。四叔有奌半残疾,因有手艺,娶到的四婶即漂亮又会说,是生产队劳动能手。</p><p class="ql-block"> 四叔的理发店是一间临街的茅屋,一面镜子,边上挂着一块磨刀的帆布,一把手动的弹簧推子,一个磨得铮亮的剃刀,一个泥垒的煤炉,炖着一个瓦壶,不时冒起的热气,迎送着来来往往的理发人。</p><p class="ql-block"> 老家是渔农混合的村,农闲和歇海的时候,很多人除了打牌就是闲逛。这时候,四叔的理发店里,两条长长的木条凳,常常挤满闲扯的人。四叔很健谈,张家长李家短,荤的索的,加上闲扯人的七嘴八舌,很多小道消息被喧染得绘声绘气。旱烟,水烟的味道,呛得小孩妇女不敢入内。 </p><p class="ql-block"> 大人剃个头二毛钱,小孩一毛。洗头用的是烧碱,每个头都能洗出半盆黑水。刮脸时,四叔把剃刀在帆布上蹭几下,刷刷地剃去长短不一的乱毛,刮脸人半眯着眼,瞬间的享受泛着幸福的自豪。出海多日的船员,头发长了,回家放下行头,就往理发店跑,坚韧的胡茬在四叔的剃须刀下,裹着肥皂的泡沫,成了一地鸡毛。</p><p class="ql-block"> “今晚和媳妇消停的,别累着。‘’四叔的打趣,船员听着开心,出海几十天,久别胜新婚。面上却有奌挂不住,住往叉开话题。</p><p class="ql-block"> 我从记事起,就是四叔理的发,为省理发钱,常常二三个月才去剪一次。四叔却不嫌弃,攒的头发还能卖钱。有次母亲见我头发长了,从鸡窝里掏出一枚鸡蛋说,拿给麻叔当剃头钱。剃完头,我羞羞答答从口袋里捣出鸡蛋,四叔用手颠着,一脸的不屑,这才值5分钱!旁边有人说,再叫句叔不就行了么?我在四叔极不情愿的表情下,落荒而逃。从此每次理发,都要攒足一毛钱才有勇气走进四叔的理发店。后来村里又陆续开了几家理发店,有了竞争,四叔对顾客的态度更好了一些,见人脸上不时挂着笑,就象一个活菩萨。</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同事的剃刀片</span></p><p class="ql-block"> 船员要从烧锅学徒开始,然后熬成担分头(水手),二老大(大副),老大(船长),这是铁打不动的规则,唯一例外的是退伍兵可以越过烧锅这道坎。我的前任烧锅也是高中毕业,长我几岁,他见我总是一副师傅的状态。</p><p class="ql-block"> 烧锅这活苦而累,要负责全船的伙食洗刷,开水供应,船归港还得看船。尤其是张虾皮季节,要把一潮水的货全部煮出来,抱着风箱没白没夜地拉。我的前任很小气,别人给他烟来而不拒,自己的烟总是偷偷地抽。他一脸青春豆,习惯挤脓掐水,留下一脸坑坑洼洼,有人背后叫他大花脸。每次吃饭,我都把鱼虾盛出来,摆在锅台上,由船员自取,大家都是从外面挨着拿。他常常第一个来,眼睛贼亮地挑选大鱼块,时间长了大家都嘟咕倒酱。后来我在盛鱼时,故意把大鱼节放上边,底下全是碎刺,三次以后他在船员伸舌挤眼的神态中,觉察到上当并被愚弄了,从此不好意思再挑肥拣瘦了。</p><p class="ql-block"> 他一脸络腮胡,出海时只带了一个刀片,舍不得用,常在别人刮脸时蹭用剃须刀,他一开口别人又不好意拒绝,背后都嘀咕。收音机里播放着台风的警报,船长决定进港避风。顺着呼啦啦的大潮,船进了潍坊央子口。大家都离船去街上转悠,港口离岸有十多里的滩涂,长满了海英菜,躲避台风的各种海鸟,黑压压地盘旋在海滩上,有的见人走到跟前,也是宠辱不惊地绅士着。船员视海鸟为吉祥物,从不捕杀烹食。船长买了猪头,说是改善伙食,我背上船,才发现一脸猪毛,菜刀怎么也刮不掉,突然想起了剃须刀,我前任一直舍不得用的刀片是新的,果然锋厉无比,刀片刮过,毛须干干净净。正卖力刮毛时,我的前任从岸上回来,发现是他的剃须刀,心疼地怒吼起来,我解释说对不起拿错了。船长出来打了圆场,对他说,没关系,你用我的吧。他不失时机地说我现在就用。谁知船长的剃须刀被用钝了,把他的脸上梨了几道口子,鲜血涌出,他边洗着脸边斜着我叫到:你得赔我血!</p><p class="ql-block"> 他脸上新疤痕,串起青春痘的麻坑,活脱脱一个京剧花脸人物。</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二老大的剃头推子</span></p><p class="ql-block"> 船在海面作业,有时好几个月不收港,遇有大风天气,就在沙糟里潮起潮落地飘着。二老大上船带了一把手动弹簧推子,帮大家理发。耍的好的,理的很痛快,耍的不好,他会推三阻四拖着。理过发后,有时要小恩小惠,递上一包劣质的纸烟,一撮茶叶,或一罐炒米,二老大当仁不让,推子是他自己花钱买的,收奌东西也是嘻嘻哈哈的事。司机是赣中老三届的麻子,比我早十来年的学长,经常卖牌子,常常自吹自擂,要不是文革停学,他起码清华北大,再甩也能考个海军学校,开上军舰,何至与我们为伍?</p><p class="ql-block"> 麻司机很注意外表,留着三七开的分头,常常用水梳得溜滑。床头摆着个小镜子,照的频律很高。一次大家都在甲板上拣货,他躲在机仓照镜子。老大问怎照弄长时间的?他回答说,麻子还没数完,数完就上去。</p><p class="ql-block"> 全船的人最数麻司机头发长,储存的淡水不允许洗头。有次他下机仓沾了一头污油,头发巴在一起,无法梳理,很不自在的叫二老大理发,二老大卖起了关子:我的手艺不行,理不好你的头。其实,他们有个过节,上天船在码头,影剧院播放阿尔巴尼亚电影《宁死不屈》,回来时,二老大问看什么电影?麻司机告诉他,电影叫《打死不改》,很好看了。谗得二老大也跑去看,对售票说要买《打死不改》的电影票,卖票的指着海报说,有宁死不屈,没有打死不改。回来时,二老大认为麻司机嬉弄他不认字,生了好几天闷气。见二老大不情愿理发,麻司机立码从他床头摸出一瓶"坊子白干",硬塞到二老大垫头下。剃头推子长时间没上油,非常迟钝,再加上麻司机头发被油粘在一块,二老大东一推,西一铰,麻司机一头长发象狗啃一样参差不齐。麻司机拿出镜子一照,脸顿时狰狞得麻子都错了位,拍着头骂道:你剃的什么熊鸟头!说罢麻利地下仓,从二老大枕头下取出那瓶白酒高高地抛进大海,并诗曰:凤凰落地不如鸡,虎落平原受狗欺。他见大家都笑得直不起腰,指着远处正在航行的军舰说:我要当上舰长,把你们统统的枪毙!说罢双手摆出打枪姿式,口中发出嘟嘟嘟的子弹声,麻脸也笑开了花,配上那一头东沟西糟的发型,活象一个搞怪的海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