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睡过的觉

远来

<p class="ql-block">文:远来</p><p class="ql-block">图:网络</p> <p class="ql-block">今早,闹钟响了,惊破一番新梦。人,还在迷蒙之中,睁不开眼,赖会儿床,也是幸福的。起笔欲写睡觉的事,也不觉俗庸,反觉得有些回忆,隽永而颇有余味。于是乎,就信手由缰了,回忆奔到哪就是哪了,随缘住定,自在欢喜。</p><p class="ql-block">人甫一出生,睡觉是自然天成的事,无须教,也无须催,更不需要督促,吃饱就睡,十分惬意,伺候的人也暗暗窃喜,毛毛睡眠好,晚上能睡个踏实觉。</p><p class="ql-block">再长大一点,睡觉也是天性大于管理。有一次,我见一父亲牵着儿子在走,孩子走着走着睡着了,脚本能地在动,脑子已休息了。许是这个父亲有几分粗心,直到孩子撞到树上,额头擦破了才大惊一声。孩子的瞌睡该有多大呀,想必是极好的。</p> <p class="ql-block">小时候跟爷爷去猪场,他将我扔在铺满稻草的猪槽里睡,不做梦,也很香。后来,伙伴们搭竹铺,几根竹枝缠绕起来,便睡在竹梢之上,挟凉风,听虫鸣,摇着,晃着,说笑着,尽管没睡着,也觉得分外香甜。</p><p class="ql-block">夏天午睡,母亲将凉席抽下来,铺在地上让我们睡。彼时,地面还是土,没有水泥,包包鼓鼓,很不平,躺下来咯得慌,却沁凉,有一股特别的故土芬芳,毕竟是祖辈父辈于此厮磨过多年的地方。母亲睡得很快,我望着望着也就睡了,似乎有穿堂风,抚摸着我,于是梦甜。</p> <p class="ql-block">上小学初中,我是个不睡午觉的主。校门一锁,铃一响,老师们便开始巡查,我们都趴在桌上,开始了午睡之旅。大部分同学是蝉噪觉更香,而我则是睁眼数时光,那时的农村学校,又没有课外书,可怜的我,只能闲看浮云,用脚抠画。有时,也去逗弄一下别人,结果惹人告状,放学被老师留了下来,回去黑天了,被狗咬,跑得呲溜呲溜快。</p><p class="ql-block">到了高中,我是个上课总打瞌睡的主。很想努力听好每节课,结果又不小心睡过了好多节课,记得早上第一节课是语文课不想醒来发现是化学老师在滔滔不绝,此时已是第四节课矣,悔之恨之,又无奈于此。我总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睡,手拿脚顿的,跟着老师的节奏走,明明是很认真,还记着笔记,跟着跟着就跑到爪哇国去了,偶尔还鼾声雷动,成为教室之传奇,睡觉之经典。班主任经常趁我睡着了拿走我的书,害我要登门苦苦求饶,痛陈自己贪睡之罪,表明要一洗前耻之态度。然而,并没有用。</p> <p class="ql-block">有一次,上午自习,那时我坐在靠走廊的窗边,第四排,地理位置并不隐蔽,不太适合睡觉。那日虽不意堕落,无奈瞌睡太重,便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半梦半醒之中,闻听一阵笑声,先是缥缥缈缈的,在远处,尔后越来越响亮,渐近耳旁,再后来就更迫近,把我吵醒了。我慢慢的撑起脑袋,迷迷糊糊睁开眼。天哪,学校的铁面判官、我们的教导主任竟笑眯眯地看着我,而非训我,难以置信。</p><p class="ql-block">后来同学们告诉我,他路过我的窗口,见我睡觉,便拿起我桌上的书砸了我两下,我竟然毫无感觉,没醒。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又砸了一下,还是没有醒。他便索性收了手,站在那叹了口气:“这家伙把他偷走了也不知道!”他自笑,也引得全班大笑,我是懵的。他这次,没有雷霆之怒,着实令人意外,看来觉要睡得宠辱不惊、敲打不醒,也就不惹人嫉妒不招人嫌弃了。</p> <p class="ql-block">在厂里上班时,我是拼命三郎。刚进厂时,没人看好我,个子小,又嘴拙舌笨的,不像是个灵泛人。我也没固定岗位,哪里缺人我就上,甚至裱衬这样的活,我也干。后来进了单面机,厂里安排我学制胶,经常任务来了要加班,别人可以替,制胶可不能替。实在扛不住了,我就找一块废掉的里衬,摊在胶房的地上,管他是如何冰冰凉,管他是如何梆梆硬,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连续几个通宵铁人也熬不住。那时厂里也没宿舍,我睡的最多的是废纸堆里。纸衬当然好睡,毕竟单薄;纸堆松软厚实,钻进去人也看不着,隐蔽性强,有一次差点连我一块装车拉走卖了。</p><p class="ql-block">比较难忘的是那一次和大表哥同床,睡之前,他很体贴地对我说他容易打呼噜,万一打起来就推醒他,别吵着我了。我心想,我是瞌睡大的人,应该无妨。不料,大表哥的功夫非同一般,他打的根不就不是呼噜,而是拉的风箱。起初起得温柔,然后承得悠长,接着转得高亢,最后合得雄浑。起承转合,极富节奏感;抑扬顿挫,颇具穿透力。忽而伏于青萍之末,尖细哨鸣;忽而奔于万里高天,雷霆万钧;忽而凝于冰霜之夜,静息绵长。我不忍推醒他了,就那样欣赏着,直到睡着。第二天一早,他忙不迭地问有没有吵着我,我说没有没有,我只是听了一场音乐会。</p> <p class="ql-block">新兵连,初到北方,屋内生炉火,倒不冷。我们睡大通铺,一天训练下来,倒头就睡,我就听那鼾声奏鸣曲呀,此起彼伏,带着不同的乡音,和着不同的声部,再加上那听不太清的呓语,着实觉得很美妙。班长戴着耳机听着收音机,见我翻动,一个拖鞋就过来了,我也就赶紧奉鞋入睡了。</p><p class="ql-block">学会打背包了,班长便开始故弄玄虚故作神秘了,有时是诓骗,振振有词地说今晚要拉动,结果一夜无事;有时是吓唬,你们这帮小子今晚等着瞧,要拉你们紧急集合;有时是掩饰,和颜悦色、故作轻松、礼貌周全的跟我们说晚安,结果一夜拉动两三次。那样的日子,睡觉都是睁着半只眼的,有的背包未解枕戈待旦,有的和衣钻在被窝里,有的经常无意识惊醒。</p> <p class="ql-block">想来当年烽火岁月,睡觉亦是何等的奢侈。如今大好和平时光,睡觉又成了不少人的问题。不知从何时起,失眠开始慢慢闯入我的生活。年轻时,我不怕床硬,不用枕头,不择地方,都可酣然入睡。如今好了,床太硬睡不好,床太软睡不好,枕头高了不行,枕头低了也不行,出差睡生铺不行,有点点吵动也不行,仿似是那小洋货,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p><p class="ql-block">事不遂愿,难以睡着。一旦陷进情绪里,就转不出来,结果就把睡眠赶走了。有一次睡不着就给领导发了条信息,第二天他赶紧打电话给我解释如何如何,后来他说半夜三点多发信息给他挺吓人的,怕我想不开。</p><p class="ql-block">沉溺玩乐,也难以睡着。比如睡前玩手机游戏,打掼蛋,脑子容易兴奋,不太容易入睡的。思虑太多,更难以睡着。从前单纯,自然无甚忧思,身体是爽利着的,容易睡着。如今的压力大呀,左冲右突的,夜以继日的,还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失眠也是难免的。</p> <p class="ql-block">那些年睡过的觉,其实都是岁月作的注解,折射的是年华和心态。辗转反侧,自然是思虑太多;酣然有梦,无非是坦荡踏实。越是懂得放下,越是注重行善,心就是一方福田,睡觉是安然的,知足的,欣慰的,鬼魅也跑不进梦里。越是欲求太多,越是注重功名,心就会负累太多,睡觉都要盘点得失、明晰是非、思谋社交、筹定方略,像凤姐一样怕说到馒头痷揭了老底,岂能不是患得患失,战战兢兢。</p><p class="ql-block">回复赤子之心,归真本然之态,放下些,锻炼好,不在意,多适意,我们还是能睡个好觉的。就像那些年,依然是懵懂香甜,有梦远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