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到徐家山

若几

　　坐上开往禄丰村的客车，司机老爷磨磨唧唧，伸长脖子，晃动脑袋四处张望，左拐右绕，停停走走，在这个初秋清冷的早晨，只为多拉一个客人，费尽思量，收获却寥寥无几，这年头，好像做什么都难！车辆卟哧卟哧喘着粗气，晃晃悠悠向前开去，总算一路顺风，大革勒村对门的徐家山，是我们今天徒步的方向。

踏上昧山午村后熟悉又陌生的小径，向上攀登的脚步，推开了身上微凉的睡意，习惯睡懒觉的我，终于从早起的迷糊中清醒，大口吮吸着山野的灵气，脚步轻快，转眼就爬上半山，一阵突入奇来的刺痛伴随透骨的骚痒，吓了我一大跳，大花蚊子爬上了我的腿、我的手、我的耳朵，一行人大呼小叫，乱成一团，徒步爬山这些年，这条路已经走过很多次，在半山腰撞到这么多蚊子，真是奇了怪了！看来今天大花蚊子起早，正应了那句俗话：早起的蚊子有人咬！这蚊子又大又凶狠，赶都赶不走，众人吓坏了，准备多年一直闲赋的清凉油、花露水于是峰回路转，拨云见日，扬眉吐气，忙活起来，众人你抢我夺，又喷又抹，又抹又喷，唯恐漏了哪里，这蚊子也太毒了！

人们常说苦难是花开的伏笔，冬天总为春天作序，我等达不到这般境界，但味道总是有一些的，不是吗？大家挤成一堆，一面挠一面走，一会儿喷一会儿抹，口吐芬芳，手忙脚乱，跌跌撞撞爬到山顶大石洞村，峰高露冽，山风清扬，大花蚊子无奈悻悻退去，站在山头，挠着身上的大疱小疱，止咒息骂，静静凝望远处的村庄，旭日初升，朝霞浅红，芳山含黛，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众人相视一笑，终于清净了。

告别大石洞村，沿着山间窄窄的小路，慢慢穿行于深山密林，触摸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长相奇怪的好像都有好听易记的名字，大红大紫的或许有毒，特别娇艳的那一定要小心（群主大人反复交待过，太好看的树木花草，一般不要乱动，最好远离，除非认识，否则如何如何，云云），更多的则是没有存在感的闲花野草，肆无忌惮的生长，无边无际，春生秋落，年复一年，绿了山谷，黄了山岗，养肥了兔子，映红了夕阳，不用担心有人惦记，更不须让人提防，我们见得最多，熟视无睹，踩踏过、拉扯过、作践过，最后又有多少人能说出它们的名和姓？

比如我，记住的就是那山核桃了，第一次爬徐家山，拾了一些回家，吸髓知味，以后每次爬徐家山都要捡一些。徐家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国有林场，在林管人多年的精心管护下，林深树茂，物种丰富，硕果累累，其野生山核桃，因其山高路远，人迹罕至，空气清新，土地肥沃，日照充分，自然生长成熟，没有化肥农药，坚硬结实，肉质细腻，核香自然清纯，益脑补心，殊为难得。

从大石洞村向南，悠悠缓缓地徜徉在林中小道，大概一个小时后，就到了一片古老的核桃林，每次徒步都要在这里捡核挑，必须的！ 捡核桃绝对是一个技术活，山核桃很结实，外壳极难分离，用脚踩、用石头砸、用力摔向坚实的地面，反反复复多次，才能脱壳，外壳汁液粘在手上，粘粘的胜过粘得牢，其色比炭还黑，一个月都洗不掉。老核桃树立在风里，看着他的子子孙孙被脚踹碎，被石头砸开，装入薄薄的袋子，放入厚厚的背包，带走，离开故乡，从此了无音讯，他就一直这样看着，笑着，默默地把这一切记在心里，披星戴月，承风沐雨，把这一切酿成这个秋天的童话，为来年春天的树干，添一道深深的皱纹。

背上山核桃，继续前行，奔向山的另一边， 一串汗珠一程路，偶尔停下来，扯一把盛放的蒲公英，放到嘴边，用力一吹，那轻轻柔柔，细细小小的花瓣，忽忽飞向天空，四下飘散，吹向无边无际的旷野，好风凭借力，乘着这晨起的微风，蒲公英开始了它毕生追寻的漫漫旅程。

一场不期而遇的急雨，毫不留情带走了蒲公英的飘泊梦，我们停驻山道，避风躲雨，徐家山笼罩在暴风骤雨中，一望无际的山野，东边深谷，风雨里也不见踪影，北面主峰，朦胧中愈显高大苍茫，高高的瞭望塔上，警示灯一闪一闪，忽明忽亮，一会儿功夫，山水聚集开始流淌，顺着水流的方向，路边早已立了一个路牌，箭头指向罗家屋居村，这不是做梦吧！三年前，我曾冒昧造访过这个小村。

那一天， 也是一个晴朗的清晨，我们七八个人，在群主的带领下，沿着熟悉的道路，爬上了大石洞，群主一马当先，把我们远远抛在身后，众人紧追慢赶，终于在一个三岔道，看到群主的背影，群主换道了，众人没有犹豫，紧紧跟随，路随山转，越爬越高，浓荫弊日，人迹罕至，小路渐渐消失，我们四处寻找通向山顶的道路，一股特别的味道钻入鼻孔，有动物腐烂的味道，或许夹杂大型兽类气息，满山遍野的野花也盖不住，一行人开始忐忑不安，在担忧中奋力向上，终于爬上山顶，山顶没有现成的路，在手机地图的指引下，我们向最近的罗家屋基村方向探路行进，悬崖峭壁之下，沟壑纵横，杂草丛生，陡峭险竣，步步艰难，快降至谷底，那股特别的味道又飘来，众人加快脚步，在深谷中扒出一条小路，爬到罗家屋居村。村子四面环山，田薄地寡，极度缺水，十多户人家，仍居住在土夯房中，草长道窄，村容古旧，一见恍如隔世，令人大吃一惊，我自认对农村很熟悉，是个本地通，一直以为，虽然农村面临很多难题，但未来还是有希望的，几句简单问讯交谈，罗家屋居村颠覆了我的三观，我实在无法想象，现在还有这样原始落后的村庄！我在村前徘徊，坐在村口石头上，不想起身，不愿理会徒友的呼唤，我们，一群冒失的闲人，惊扰了他们，打碎了他们的梦。

徒步爬山只为锻炼消遣，愉悦身心，找寻琐碎生活中遗失的率性纯真，不是寻幽探秘，不能涉险犯难。避开高崖绝壁，那是神仙的居所；绕过深沟峡谷，那是龙蛇巢穴；悄无声息穿越荆蒺丛林，那是飞禽走兽的家园，龙潜九渊，凤鸣于天，虎啸高岗，蛇走蜿蜒，凡人不窥神仙道，互不打扰，各自安好。记得出门看天，晴带雨伞，饱带饥粮，如果别无选择，在烈日或暴雨下走完一个行程，是每个人内心深藏不露的坚韧，时光冉冉，流年不驻，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手持烟火以谋生，且停且看且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