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村的那场假酒

小军

文四海回乡里办了一顿假酒的消息，在整个广元镇大山村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四海这人变相收取礼金，很不地道，令亲朋邻友对他以前的印象大打折扣。

办酒的事，村里的金书记却全不知情，那天他碰巧去镇上开会去了，下午又被几个外地回来的老同学邀请去城里相聚，熬到半夜才归家。再说，文四海一家人去了城里已二十多年，虽然乡下有栋小洋楼，却从未回家住过，金书记比文四海年龄少许多岁，别说之前不认识，就连当上村支书后也没见过几次面，出于不大熟悉的原因，所以四海回家办酒，他没去关注，也没去随礼。后来听人说他办的是假酒，这令金书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作为村上领导，他有责任去调查原因，核实情况。

但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文四海也早锁上门去了城里，于是他便来到四海所在的生产队，找胡队长打听事情经过，胡队长并不着急讲，而是微笑着将金书记请进屋里，又递烟，又倒酒，说我们先喝杯酒再谈，这里边好象藏着天大的秘密。

你就别卖关子了，我还有事，见胡队长脸上始终露出捉摸不透的笑容，金书记犯了嘀咕，于是将杯中的酒三两囗便灌入了肚中。胡队长端起酒瓶想再为他满上，金书记用手掌封住了杯口，“我的队长呀！我不是开玩笑，真的有事，等会镇上有领导来找我，你就赶紧将文四海家办假酒的事谈一谈吧”？

好吧，既然书记公务在身，我就直说，文四海是我组的村民，我本来有责任保护他的隐私，但事已至此，也不好藏着掖着了，四海和我年龄差不多，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又和我同过五年小学，我俩的关系一直不错，后来他全家大小去了城里，这二十多年来，我们虽没有照过多少面，但互相有微信往来，他的为人还真不愧于这四海的名字，讲诚信，讲义气，念恩情，最主要的是人老实，没有歪门邪道，队上每一次红白喜事酒，生日乔迁酒……，以至邻组一些曾经比较熟悉接近的人家办酒，只要他闻信，总会要回家随个礼，他的仁义赢得了乡邻的一致好评，只可惜我们大山村这一带，这些年办酒成风，红白喜事每人一生一次，办场酒宴无可厚非，而寿酒就不同了，七十来一场，八十来一场，今年你家办，明年他家办，另外，还有升学宴，圆屋酒，婴儿满月酒，百日酒，更有甚者，在城里买了房，到乡下老家办酒的等等，真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每逢春节，五一，十一，三个长假，有时一天几场酒，请人都自顾不暇，而且，现在随礼都不轻，最起码三四百，稍有点关系的，千儿八百是常事，文四海既然与乡亲有了往来，就不可能随了张三不随李四，都得一视同仁，且人家办酒前还特意打电话接他，都以为四海在外是老板，是有钱人。

其实，只有胡队长心里清楚，文四海这二十多年在外并未挣多少钱，勉强凑合着过日子而已，四海住的是租房，自己是搞搬运的，钱来得不轻松，都是体力活，有回他同胡队长手机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喝酒随礼的事，四海说现在乡下怎会有那么多办酒的，这些年格外多，且礼金越随越重，他的收入差不多都用来吃酒了。

你可以不去呗，人家又不会来抢你的钱。

那怎么好意思？亲朋邻友都打电话来接我，换谁也得给个面子呀！

确实也是，胡队长沉默片刻，突然从脑海中冒出个馊主意，要文四海假称在城里买了套房，以这个名义也去乡下老家办场酒，这样就可把一部分礼金收回来。

这，这恐怕不好吧？胡队长的建议好似让文四海去做一件犯法的事，令他心里感到不安。

你别紧张，反正村里人也没哪个到你那里去核实，办了酒回到城里你还是这样过日子，只要我不说出去，别人绝对是不知情的。

就这样，胡队长帮文四海定个日期，把酒给办了，由于文四海外出后从未到家中办过酒，来还礼的亲朋邻友特别多，三十多桌，礼金收了七八万。拿着这么一大笔钱，文四海心怀忐忑，生怕在家中住久了会露出破绽，于是第二天就返回了谋生的城市。

本来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未曾想无意中竟被胡队长老婆也知道了，文四海当晚打电给胡队长，感谢他的操心帮助，并嘱咐他千万不要跟外人说，否则他以后再没有脸面回家了。胡队长有点耳背，电话音量总是调最高的，虽然他人已迈到了地坪前，但两人的谈话还是被里屋的老婆听得一清二楚。

胡队长老婆本来就是个喜欢说三道四，无话要传出有话来的人，这么大的新闻怎会捂得住？她第二天便告知了别人，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三天，整个大山村都家喻户晓了。

听了胡队长这么一说，金书记肺都气炸了，说你们简直是荒唐，亏你还鬼鬼祟祟笑得出来，文四海是个忠诚老实人，被你这妖风一吹，这好，他的脸真的无处放了，亏你还是个队长，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怎么能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呢，依我看，我要将你唆使的事公之于众，让你也体验一回流言蜚语是什么感受。

别，别，金书记，是我错了，我向你作检道，求你千万别把我唆使的事说出去呀！

从胡队长家出来，金书记心中五味杂陈，到村部见到镇上周镇长一行时，便迫不及待将文四海家办假酒的事向领导作了详细汇报。

周镇长听后，也陷入了沉思，他对金书记说，我们今天也是为调查此事而来的，只是预先没跟你说，你的工作做得及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我们也就没必要再去采访，这样吧，明天礼拜六，大家别休息，各村领导来镇上开个会，就办酒之事讨论讨论，听听诸位的意见。

几天后，大山村十二只高音喇叭，传来了周镇长宏亮的声音：各村民朋友，大山村文四海家办假酒一事，属从中受小人唆使，文四海经济条件较差，虽然身在异地，但念及乡情，从未缺席过亲朋邻友的酒宴，只可惜，这些年，乡间办酒之风日趋严重，攀比之风愈来愈浓，随礼也越来越多，万般无奈，他才听取小人建议，出此下策，虽不厚道，但也并非丑事，房终归是要买的，就当他提前办场酒吧！希望大家再不要对四海品头论足。毕竟人家也不容易，另外，大家应知道，办酒宴劳民伤财，这是一种民间陋俗。以后政府规定，红白喜事不予追究，但其余什么寿宴，乔迁宴，满月酒……等等都应从简。倘必须要庆祝，绝不能借此敛财，亲友随礼不超过一百元，象征性意思一下便是，违者批评处罚，即日生效，望群众互相监督。

还好，政府替胡队长保了密，自始至终都未提及唆使者的名字。

自那以后，大山村的酒宴明显少了，也再未有人提到文四海身上去。而文四海远在异乡，或许也不知道在他办酒之后，家乡发生了这么多故事。

据说，文四海办假酒一事还传到了市里，市政府领导专门为周镇长与金书记所作的工作开了个表彰大会，给予了他们高度评价。

从此，在大山村的影响下，整个广元镇十八个村都逐渐平息了竞相办酒之风。村民们的心中都减轻了不少压力，生活过得平静而又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