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川纪事丨苦娃

富丽怀川

苦娃

文/富丽怀川

怀川镇往北走二十五里就到了太行山，山下有个上千口人的村子，叫靠山村。村里的大多数百姓生活贫困，主要靠租种本村财主贾扇仁的田地为生。

村东头有个猎户，人称老李头，以打猎为生，一生未娶。有一年冬天，天刚蒙蒙亮，老李头去察看山上布的捕兽夹子是否夹住猎物，出了村沿丹河有一条小路通往后山，刚走了一袋烟功夫，就隐约听到小孩子的微弱哭声，老李头一看，只见路边放着一个婴儿，打开包婴儿的破布，婴儿的小脸已冻得发紫。老李头吆喝了一阵，见没有人应声，本想一走了之，但心中有些不忍。考虑再三，还是把婴儿抱回了家。

到家后，老李头把瓮里仅剩的一把小米熬成粥，一口一口喂进婴儿嘴里。说也奇怪，半碗米粥喂完，婴儿脸色缓过来，就睡着了。

老李头家里本来就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又添了一口人，生活就更加艰难。老李头对能不能养活这个孩子也没抱多大希望，他给这个孩子取名苦娃，心想名溅也许好养活吧。

转眼十二年过去，苦娃在老李头的抚养下，顽强地活了下来。尽管少吃缺穿，廋得皮包骨头，但苦娃自幼就非常聪明懂事，和老李头相依为命，给孤独的老李头增添了不少乐趣。

在苦娃十二岁那年，遇上大旱，春夏两季未落一滴雨，庄稼颗粒无收，饿死了许多人。随后又闹瘟疫，老李头不幸染上了瘟疫，一撒手走了。

老李头死后，剩下孤苦伶仃的苦娃，乡亲们见这孩子可怜，就从牙缝里挤出一碗稀粥，半块窝头，才没让他饿死。

村里的大财主贾扇仁，心肠歹毒，是个人面兽心的“笑面虎”。他见老李头死了，苦娃无依无靠，有利可图，就找到苦娃说：“你爷爷老李头活着时，借过我家三斗红高粱，现在你又无力偿还，怎么办呢？我家里正好缺一个放羊的，你就去我家放羊抵债吧！”

老李头到底借没借过贾扇仁三斗高梁，谁也说不清楚。老李头死了，已经死无对证。乡亲们明知贾扇仁坑苦娃，也无人敢出头替苦娃伸冤。无奈，苦娃只得去贾扇仁家抵债。

从此，苦娃拿起放羊鞭，不分春夏秋冬，光着个脚丫子漫山遍野地去给贾扇仁家放羊。十冬腊月， 雪花纷飞，西北风刮得脸生疼，贾扇仁还逼着苦娃去山上放羊。苦娃脚上冻的口头一寸多深，从雪地上走过留下一串血印子。每天回去赶早了还能吃上个长工们剩下的糠窝窝，迟了就只能喝碗洗锅水拌的剩饭。就这样，苦娃在贾扇仁家度过了难熬的四年。苦娃恨死了贾扇仁。

一个北风呼叫，雪花纷飞的冬天，早上起来，贾扇仁扔给苦娃一个冷窝头，就逼他去山上放羊。来到山上，苦娃一身破烂的单衣，实在是抵挡不住寒冷，就浑身哆嗦在附近寻了个山洞进去取暖。

刚到洞囗，就见一只小兔子跳出来，苦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小兔子。那只小兔子用胆怯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祈求他的可怜。苦娃虽然肚子饿得咕噜叫，但看着小兔子那可怜的样子，再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就说：“小兔子呀小兔子，你可别乱跑了，我把你放了，快回去找你妈妈吧。”

小兔子听了苦娃的话，竟然感激地点了点头。苦娃一松手，转眼就蹦蹦跳跳跑得无影无踪。

苦娃又冷又饿，就找了些树叶干草，把羊群赶入山洞，找几块石头堵住洞口，就钻进树叶干草堆取暖，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苦娃梦见一个美丽的仙女笑眯眯地来到山洞里，站在他面前说：“善良的人，我就是你刚才放走的小兔子，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苦娃不解地问：“你如何报答我？”仙女说：“我传你一个法术，叫“粘字诀”，可在遇到危险时保你周全。”苦娃一听，顿时大喜，就问：“这法术好学吗？”仙女笑了笑，用手指在他眉心一点，顿时一段咒语涌入脑中，仙女说：“你用时只需念动咒语，说声“粘”，就可将所指人和物粘往，开时只须说“开”，就可解开。希望你能用此法惩恶扬善，帮助穷人。”

苦娃从梦中醒来，看看四周没一个人，自己还在树叶杂草中躲着，就摇了摇头，原来是做了一个梦。但那梦是如此的真实，脑子中的一段咒语又让他不知所措。一抬头，只见两只大山羊正在互相角抵着，他念动咒语，轻声说“粘”，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两只大山羊就角抵着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他到旁边推了推也不见动，心里暗想，梦中仙女传他的“粘字诀”不会是真吧。为了验证心中的疑问，他拉住两只羊角，念动咒语，说声“开”，那两只山羊立即分开去他刚躺过的地方，抢树叶干草了。

苦娃满心欢喜，就把羊群赶出山洞，下山去了。

苦娃回到财主家，贾扇仁才刚起来，他睁着两只惺忪的三角眼，见苦娃不到晌午就回来了，立即气势汹汹地说：“好啊，你小子成心是不想吃饭了，把羊没放饱就赶回来了，你先把羊赶到羊圈，然后来我屋里再给你算账。”

苦娃把羊群赶入羊圈，这才不紧不慢来到贾扇仁的屋里。贾扇仁正在抽水烟，没问几句话，就举起水烟袋向苦娃头上砸来，苦娃立刻念动咒语，轻轻说了声“粘”，就把贾扇仁粘在椅子上了。贾扇仁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浑身不能动了，立即杀猪似地嚎叫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一嚎叫，首先把贾扇仁那肥猪似的老婆给招来了。肥猪婆一颠一颠跑过来，进门见贾扇仁在椅子上起不来，就慌忙上前去拉，苦娃一见，念动咒语，说声“粘”，把贾扇仁的肥猪婆和他粘在了一起。肥猪婆一见不能动了，魂都吓掉了，立即就跟着贾扇仁嚎起来：

“快来人哪，了不得啦！”

“快来人哪，救命啊！”

贾扇仁的闺女正在绣楼绣花，听见她爹妈乱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跑过来观看，见她爹娘粘在一块，还以为是两口子在打架，就上前拉住她妈说：“妈，你松开手，别打了……”一句话未说完，又被苦娃用“粘字诀”给粘住了。

这时，贾扇仁家的长工们都围了过来，个个嘴上不说，心里发笑。长工们都是嘴上说想办法，但没有一个人愿上前去拉，贾扇仁肺都快气炸了，他大骂道：“你们这些吃才，还不快去找村西头的刘木匠，叫他来把椅子腿给我锯掉。”一抬头，见苦娃正在发笑，就瞪着三角眼说：“你个穷小子笑什么，等我一会脱困，非把你吊起来打一顿不可。”

不一会，刘木匠被几个长工硬拉来了，他只好上前去锯椅子腿。刘木匠锯着椅子腿，心疼得贾扇仁直掉眼泪。眼看椅子腿就要锯掉，苦娃虽不忍心把刘木匠也粘上，但也没什么好办法，就念动咒语，在刘木匠只剩下一锯就能锯掉椅子腿的时候，把刘木匠也给粘上了。

贾扇仁一看刘木匠也给粘住了，心想，今天真是见鬼了，莫非有什么妖术魔法在针对他？他忽然想起离此地十里外的二王庄他妹夫王二棍，都说他会道术，能破妖法，何不请他来破解呢！

想到这，贾扇仁就让长工去请王二棍，可长工们没人去过王二棍家，只有苦娃有次跟着贾扇仁去过一次，。于是，贾扇仁就派苦娃去请王二棍来破解困局。

王二棍也是二王庄的大财主，年轻时在道观学过两年道，会一些小法术。他一听苦娃说他姐夫坐在椅子上起不来，还以为是得了什么疾病。于是，就戴上皮帽，穿上皮袄，让管家套上马车，匆匆赶往靠山村。

偏偏王二棍这两天闹肚子，隔不了一会就得往茅房跑。出村不到二里地，他觉得肚子难受，就下车去路边解手，可由于出来匆忙，忘了带手纸，问管家和苦娃都说没带。没有办法，见不远处有棵大榆树，就挪过去在树上擦腚子。刚擦了两下，就被苦娃发现，于是苦娃念动咒语，将王二棍的光腚粘在大榆树上动弹不了。王二棍暗暗叫苦，还认为是天气太冷，擦屁股冻住了。

王二棍想不出好办法，只好求助于管家，管家为讨好主子，忙上前用嘴吹热气解冻，苦娃又用“粘字诀”将管家粘住。

王二棍一见更是哭笑不得，只好求助苦娃。苦娃哆嗦着说：“我冻得浑身打颤，如何救你们？”王二棍刚想发怒，又一想，得罪了他怎么脱困。于是，就让苦娃把他身上的皮袄脱掉，说：“你先把我这皮袄穿上御寒，只要想办法让我脱困，我让你坐我的马车。”

苦娃穿上皮袄，身上顿时暖和不少，就故作难为说：“那就试试吧。”

苦娃拉了管家十多次后，才念动咒语，帮助管家脱困。随后，装作脱力的样子休息了一会，然后对管家说：“你拉住王二爷一只手，我拉住王二爷另一只手，咱俩一齐使劲说不定就拉开了。”

苦娃暗暗念动咒语，说了声“开”，由于管家使出全身劲拉，又加上王二棍也使出吃奶的劲往前猛一窜，只听“嘶啦”一声，把榆树上的老皮都带下了一块，疼得王二棍“妈呀”一声狗啃屎爬在地上，吃了一嘴土。

因有言在先，王二棍也不好反悔，就让苦娃上了马车，很快就来到靠山村。

王二棍进门一看，见他姐夫一家人都粘在一块，又听贾扇仁叫他破妖法，就使展了一套法术。只见他捋起袖子，操起一把菜刀，捉一只公鸡割破喉咙，用鸡血在四周洒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词，但等了半晌，没有一点效果。他只好说：“我的法术不管用！”

王二棍的管家已在旁边观察多时，感觉和他们在路上的遭遇有点相似。就把王二棍拉到一边说：“二爷，你怎么忘了，说不定苦娃能破此法。”王二棍经管家一提醒，马上摸着还隐隐发疼的屁股说：“对呀，我怎么把这事忘记了。”

王二棍马上找到苦娃，让想个办法帮他姐夫一家解困。苦娃却问：“我帮他们解困，我又能得到什么？”

贾扇仁一听，忙说：“给你二斗红高粱。”

苦娃讽刺说：“你不会重让我还账吧？”贾扇仁一听不知如何应对，王二棍说：“你要什么，尽管说，只要能把人解困就行。”

苦娃说：“要是我能帮他一家脱困，他得分我一半家产。”

贾扇仁一听，就象割了他尾巴一样嚎叫道：“你想的美，你个穷小子凭什么分我半个家产，门都没有！”

苦娃掉头就往外走，王二棍忙拉住他说：“先别走，好说！好说！”王二棍想了一会，忽然想出了一个妙策，就对贾扇仁说：“姐夫，这好办，你把闺女许给苦娃，招他为女婿不就行了。”

贾扇仁一听脸都气绿了，想一口回绝，又怕王二棍甩手走了没人管。僵持了一会，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暂时答应。

于是，找来村里有名望的主事人，写好婚书，财产分割文书，双方画押，签字，王二棍和村中主事人为证人。苦娃念动咒语，先帮刘木匠解困，刘木匠收拾了工具，谢过苦娃就走了。

苦娃拉住了贾扇仁闺女的手，正要帮她解困，又一想，我拉开了她闺女，她要不愿意跟我怎么办？于是，灵机一动，就对王二棍说:“要想帮他一家脱困也容易，但小姐必须先和我拜堂成亲方可！”

贾扇仁本来想，只要你帮我脱困，先前说的一切都作废，没想到苦娃又提出了先拜堂的要求，就推脱说：“先拜堂得问俺闺女同意才行！”

贾扇仁的闺女虽出身财主家，但心底却很善良。这闺女平时看到苦娃受冻挨饿，就很同情他，常常背着人送苦娃一些吃食，苦娃也很感激她。今天，她见这么多人都解不开法术困局，只有苦娃能解开，心中暗想，苦娃将来定是个有本事的人，嫁他必有后福。于是，就红着脸说：“既然父母已同意将我许配苦娃，女儿不敢不从。”

贾扇仁两口子大眼瞪小眼，干着急没办法，眼看着苦娃帮助闺女解困，当着众人面拜堂成亲。

待苦娃帮贾扇仁夫妇解困，由于连气带急，加上椅子腿被刘木匠锯得快要断了，贾扇仁两口子一屁股坐到地上，肥猪婆更是嚎啕大哭。

想了一夜，贾扇仁越想越生气，他咬牙切齿地想，我这万贯家财被这穷小子占去了一半，连闺女也陪进去了，这口气怎能咽下去，于是，天快明时，他找了一把菜刀，要去杀苦娃。

来到苦娃的婚房前，他轻轻一推，发现门虚掩着，贾扇仁闪身进去，屋里点着灯，婚帐里苦娃睡得正香，他扑过去就是一刀。

就在贾扇仁举着菜刀正要砍下去时，苦娃正好梦中梦见贾扇仁要杀他，于是念动咒语，嘴里喃喃自语道“粘”，贾扇仁立刻就被粘到原地不能动了。

贾扇仁的闺女一觉醒来，睁开眼便看到贾扇仁举着菜刀站在床前，吓得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苦娃被叫声惊醒，看见贾扇举刀被粘在床前，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想，怪不得梦见贾扇仁要杀我，原来是真的。

苦娃起床后，先找村里主事人来家中坐实贾扇人谋财害命的事实，然后找人写下状子，到县衙门一纸诉状把贾扇仁告到公堂。

县令接到状子，心想，在我的辖区内，竟有这么胆大的狂徒，青天白日就敢谋财害命，就问：“凶犯何在？”苦娃说：“凶犯还在继续行凶，要杀他闺女！”

县令一听勃然大怒，道：“杀害亲生骨肉，乃禽兽也！”立即安排捕快去靠山村捉拿凶犯。

等捕快来到靠山村，进了苦娃的婚房，见贾扇仁仍举着刀站在床前，贾扇仁的闺女吓晕还未醒过来。捕快一见贾扇仁当面还举着刀行凶，立即扑上去将其制服，苦娃也念动咒语及时解困，随即，捕快将贾扇仁押往县牢。

贾扇仁闺女醒来后，想想毕竟是自己亲生父亲，就求苦娃饶贾扇仁一命。苦娃经不住媳妇苦苦哀求，又去了县衙一趟，找到县令求情。县令对苦娃这种以德报怨的心胸大加赞赏，鉴于贾扇仁谋财害命并没有形成事实，就判罚贾扇仁白银一百两，打二十大板，除留下一处宅院居住和十亩田地养老外，其余家产作为赔偿，全部判归苦娃所有。

苦娃得到贾扇仁的家产后，接济穷人，减免租户的租子，在靠山村传为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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