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意外和明天,我们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到。</p><p class="ql-block"> 一周前的晚上,我上了一趟楼顶。</p><p class="ql-block"> 这也不是多稀罕的事情,我居住过的所有楼顶,我都曾上去过。有时是晾晒被单,有时是拍城市灯火,有时是陪孩子练剑,有时是独自练歌,而有时纯粹是需要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一会儿,吹个风,放空一下。</p> <p class="ql-block"> 这个晚上楼顶无人。远处一江两岸的江滩灯光秀闪烁变幻,江面游船如画中的宫灯。</p><p class="ql-block"> 我倚靠在高墙内,看风景,也看天空的云。</p><p class="ql-block"> 入了秋,夜风虽不再躁,晒了一天的水泥面吐着热气,待得久了,汗还是湿了衣裳。</p><p class="ql-block"> 我便从楼的这一头往另一头走。</p><p class="ql-block"> 三个单元的楼之间都有自己的门楼,中间拉着铁丝线。有人用泡沫箱种了几盆空心菜、马齿苋,还有韭菜,长得都挺好。</p> <p class="ql-block"> 到达最西头时,正巧有一列轻轨驶过,我的脑子里闪过的第一画面便是千寻带着无脸男、宝宝和乌鸦,去钱婆婆海上沼泽时乘坐火车的场景。</p><p class="ql-block"> 那个画面唯美而梦幻,让我印象深刻。此时此刻,我也想拍一列火车轰隆隆走过城市天际线的图片。</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取景的高度不够,抬眼处就有一个高台,我没有迟疑便爬了上去。</p><p class="ql-block"> 其实,踩上去的第一时间,我便感受到了脚底的松动。确切地说,我听到了那个板子咯吱的声音。只是在之前,我曾在三号楼的同一位置,白天也爬上去过,所以这一次我并未太过迟疑。</p> <p class="ql-block"> 站在高台之上,宽松的T恤被风微微鼓起。我将手机举到与目光平齐的住置,等轻轨再次经过。</p><p class="ql-block"> “轰”的一声,我已跌入了黑暗之中。</p><p class="ql-block"> 头顶的石棉板还在断裂,发出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描述的声响。</p><p class="ql-block"> 我在哪里?这是个什么地方?我受伤了吗?……时间如凝固般,我斜躺在那个匣子般的空间里,脑子在快速搜索,想给自己一个答案。</p><p class="ql-block"> 左脸颊处刺痛。</p><p class="ql-block"> “我的手机呢,刚刚是想拍轻轨的,现在不在手上了”,这是懵圈后第一刻反应过来的问题。</p><p class="ql-block"> 我开始抖抖索索地在周边摸,只摸到了OPPO折叠手机的半片保护壳。</p> <p class="ql-block"> 此刻眼睛也适应了黑。我把身体试着往旁边探了一点,我看见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幽深的黑暗处我还看到了一丝丝微光,这光莫不是我的手机发出的?</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这个黑洞有多深,当时只是觉得它如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似乎也要将我吸入底部。</p><p class="ql-block"> 左腿肚也开始刺痛,我摸了一下,有点儿黏糊糊的,应该是在流血吧。</p><p class="ql-block"> “不能待在这里,我得出去”,我试着将身体挪了挪。</p><p class="ql-block"> 左胳膊痛,左大腿痛,左脚踝痛,右脚踝也痛,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哪些地方受了伤。</p> <p class="ql-block"> 我将手搭在坍塌的高台边缘,身体向上拉,我知道这个边缘是铁架的,应该不会再次断裂,我不想再次落入这个黑洞之中。</p><p class="ql-block"> 倒也没有费太多力气,我已经站在了楼顶。</p><p class="ql-block"> 那个天杀的石棉纤维此刻沾满了我裸露的皮肤,又痒又痛。惊吓加上天热,我已是汗透衣衫,细软的发贴在头上,一绺一绺的,可以想象的狼狈。</p><p class="ql-block"> 我已顾不上那么多,当下我只想弄清楚自己到底哪些地方受伤了,我还想洗一个热水澡。此时此刻,我觉得没有什么比洗一个热水澡更让人觉得舒服。</p><p class="ql-block"> 下楼,热、痒、痛, 一瘸一拐。</p> <p class="ql-block"> 冲澡时才发现,除了外伤,我的左耳前鼓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包,右耳后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也鼓了一道棱,张嘴就会很痛,以至于未来的一周,吃饭、打哈欠都觉得费劲。</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借了儿子的手机,打了5个电话,解决的是当晚公众号推文和取消第二日约的网球课。</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我居然没心没肺的睡了一觉。</p><p class="ql-block"> 第二日,找物业、给先生讲头一晚上的遭遇、准备补卡、买手机,俗人、俗事、俗物。</p><p class="ql-block"> 这天上午陪着不同的人N次重返意外现场。每看一次,后怕便向前跨越一步。</p> <p class="ql-block"> 物业的张经理是一个眼睛看起来在笑,鼻子、嘴和脸却不笑的长者。</p><p class="ql-block"> 他颇有兴致地盯着我,问:“你为何要爬这上面去呢?”</p><p class="ql-block"> “拍视频啊!”,我如实答。</p><p class="ql-block"> “你是做视频的”,他应答的速度及态度让我有一瞬间竟产生了高大尚感。</p><p class="ql-block"> 我心里想,“哎呀,张经理,您还挺时尚,且有共情力。可我不是做视频的,我只是碰巧那一晚上上了楼顶,碰巧看到轻轨从我眼前经过,碰巧站在了一个经历风吹日晒、日渐衰老的石棉瓦上。命运在这一刻交汇,石棉瓦垮了,把我跌入黑暗。”</p><p class="ql-block"> 幸运之至,我与深渊仅差了8公分。若不然,同我的OPPO一样,从22层落入负1楼,想想便觉得心惊到颤抖。</p><p class="ql-block"> 代我受罪的OPPO,我找不回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