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七篇

眭读虽，睦读慕

　　一，犯我慈父者，虽强必诛！

近百强敌，越墙入室，占伙房，霸浴室。飞扬跋扈，横冲直闯。我父年迈，耳已不聪，更兼心慈手软，遂使其入侵逾月。数日前，父取柴生火，未察，碰其巢，此物竟群起攻之，伤我父三处。

今吾归，闻之，大怒，执一长棍，欲先取伙房之敌，后除浴室毒物。奈何气急之下智慧不足，乃匹夫之勇耳！虽毁其窝，吾胳膊亦伤，殷红一点，立肿，疼痒难耐。父取稻草，绑之于棍端，燃之，伸至巢下，终尽驱之。

鸣呼，强敌者，毒蜂也。余一介书生，百无一用。吾父命运多舛，因其忠厚，多受轻慢。所遭欺凌，不胜枚举。余尝闻之，亦亲历之。然父已耋耄，余未曾为其报复一二。父本善良，亦未曾执此念想。为儿女者，不敢忘父辱，非不报也，盖因力不能及耳！亦即涉事者，或已入黄土，或风烛残年，或至亲之人，不可报不能报耳！

今逢群蜂作乱，犯我慈父，怒而灭之，豪言虽强必诛，实乃笑人齿缺之举，复悲吾之无能，难慰父之伤痛也。

2018年7月

　　二，樱你而美，樱你而伤

闻说毛俊春尚好，千株樱花正初放。中午得空，驱车前往观赏，得众美同行，喜难自禁。

半小时即抵目的地，虽无艳阳，花却炫目。几亩之地，约有千株。如桃之粉红，李之洁白，花团锦簇，浪漫热烈。

“十日樱花作意开，绕花岂惜日千回？”樱花花期短，故惹人怜，盛开时璀璨无比，凋谢时毅然决然，在灿烂时离去，决不拖延。如人之一生，青春最美，亦最短暂。“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朱淑真之叹，诚然！

正午人稀，游人可数。却见一少女，貌美如花，拍照之姿飘逸非凡，一字马，举足过顶，皆柔若无骨，优美之极，非舞者不能为也。不免感叹，甚矣吾衰矣！留影需美颜，若此，亦难掩眼角刀刻之深纹，两鬓如雪之白发。

昙花之美，常人不可见。樱花之美，见之亦令人伤。一周之后，花谢花飞，盛颜何存？仿梁实秋之文，权当尾声，“你凋零，我不忍目睹；你盛开，无论风雨，我去见你。”

2018年10月

三，春梦了无痕

夜来幽梦，似入桃源。落英缤纷，芳草鲜美。清溪之畔现一小院，假山怪石，桃花如云。又见两位佳人，似为主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绝世独立，皆倾国倾城。予心窃喜，暗忖昔日刘晨阮肇之仙遇，其在今日乎？孰料推杯换盏之后，二美竟令我清盘洗碗！予失望莫名，以至分神摔破杯具，划伤手指，血流不止。大叫醒来，乃知是一梦，兀自黯然神伤，难以释怀。

呜呼！予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如一顽石，无才补天，枉入红尘。又如蜉蝣于天地，沧海之一粟。现实中乃一看家犬而已，不越雷池半步，然做一美梦亦成奢望哉？不敢承佳人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之期许，吟诗弹琴，赏月观花，做些风月雅事亦如此之难也？

辗转反侧，自怨自艾竟难入眠，卧听窗外雨声淋沥，如泣如诉，如助予之叹息。

及天明，具以实情告之吾妻，妻嗔曰，"汝老矣，仍怀少年之桑弧蓬矢之志乎？彼时身强体壮，精力充沛，如春涨之溪流，夏汛之江河，波涛汹涌，溢岸决堤，故春梦丰盈，旖旎迷人。而今枯木皓首，似秋之沟渠冬之池库，水落石出，惜细流而藏激越，安能纵情奔流哉？"予默然，妻之言非狮吼虎啸，亦不似忠言良药，然直击要害，振聋发聩，醍醐灌顶，予豁然开朗，茅塞顿开。嗟乎！始知梦蝶烂柯非虚诞，黄粱桃溪非妄作，唯需身康体健，年富力强!太白曾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予亦感概系之矣！而后入梦，见美人佳丽宜远观焉！

2019年4月

四，噩梦 Nightmare！

陷一噩梦，怪物压身，不见其面目。余全身皆僵，手脚不能动，大叫却不出声，然头脑清醒。挣扎良久，方得解脱。

余体质较弱，常做噩梦，入冬尤甚。被褥加厚固为缘由，早年经历乃是主因。

余生于农村，彼时物质匮乏，娱乐有限。暴雨之日，朗月之夜，农闲之时，寒冬之季，村中老少，围坐一团，静听长者之言智者之语，所述之事皆为妖魔鬼怪（余后方知，多源自三言两拍）。叙者绘声绘色，听者虽毛骨悚然，而津津有味。其时，村民偶有砌房或添置家具者，所雇木匠便居其家，短则数日，长则数月，刨木雕花，出神入化。每至间歇，必讲逸闻趣事，亦多为狐仙女鬼。农村偏僻，房屋依山傍水，道路曲折，祖坟乱冈，时常可见。夜间照明皆用油灯，如无月光，往往漆黑一片，阴森可怖。小孩幼童，不敢外跑。当是时也，乡为人民公社，村为生产大队。每日集体出工，晚上评分。余家人皆早出晚归，独余一人看家护院。余父乃长子，祖父之棺材便交由余父代为看管。父乃置之于卧房之床后，常以之贮谷粒。余甚惧之，疑有怪物藏匿于内。每逢落单之时，必不敢入房内。夜至，端一长凳于门内巷道，静候家人。常倦而入睡，夏则蚊虫叮咬，冬则冻成冰棍。如逢父兄有事早起，醒来必战栗不止，以被蒙头，只剩一小孔以透气焉。及初中，族人之少年皆辍学，余独自往来于学校，山路田间，颇多坟墓，余只快跑，大声唱歌以壮胆，所受惊吓，难以言述。

呜呼！鬼神之说，实难辩真假，然年少时所历之事，已不可抹去。时至今日，余犹常陷噩梦，或见乱力怪神，或遇洪水猛兽，或遭人追赶，或异物按压，不一而足。

余乃汉人，不知信何宗教。唯求佛家道教，皆能佑护。还望祖上先辈，得保平安。

2019年11月

五，鸟语人言

“鸟兄，丽日艳阳，山川河岳，皆归汝等鸟兽虫蚁，羡之矣，慕之矣！”

“何前倨而后恭也！昔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人类纵横天地之间，杀伐掠夺，可曾想有朝一日，人在笼中，遭此大难乎！”

“鸟兄所言极是！吾幼时亦制竹箭伤尔等同类，今悔不当初矣！”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类自视过高，故而招劫。若法乎自然，敬畏生命，则光明在前，厄运不再。”

“鸟兄之语，醍醐灌顶，吾当谨记。”

“哀之并鉴之，弗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鸟兄勿飞，吾尚有一事相求。吾观兄近一月，料兄巢中应有鸟蛋数枚，可否相赠一二？盖因吾少时曾食之，玲珑鲜美，算而今已几十载，思之甚矣！”

2020年2月

六，樱花落

癸卯仲春，正值春分。约白丁几枚，呼朋引伴，暂离丝竹案牍，往坪源赏樱。是日也，春和景明，惠风和畅。彪哥辉哥，我等皆发白齿豁，与众美同行，顿有霸王之姿，能拔山扛鼎，坐拥江山，颇觉英气勃发。

自谷底始，逆流而行。樱花绚丽，花开如雪。粉红如桃，洁白胜梨，娇艳若梅，有海棠之神韵，有秋菊之繁华。然花期短暂，边开边落，落时亦如雪，不现败像。初入眼帘，云蒸霞蔚，气势不凡。入林近看，已是落英缤纷。花瓣自落，柔若飞絮。清风拂过，零落如雨。阡陌泥上，遍撒落红，谷中小溪，聚成花冢。忆前日初见，樱花才放，花团锦簇，枝头浪漫，体态婀娜，面带腮红，千娇百媚。彼时繁花似锦，横柯上蔽，如置云端，雾失楼台，宛如仙境。今日再至，已是香消玉殒，枝头新绿绽，叶片渐浓，雀巢已占。遂有前度刘郎之憾，几日百年，桃溪已非。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原来花为过客，叶为归人。 临景嗟悼，感慨万千，涂无韵无兮之七字文以记之，不登大雅，可供喷饭。

瑶山深谷樱万株，仲春将尽始盛开。

雾锁烟封峰尚显，云埋雪掩枝难寻。

偷来桃梨三分白，借得梅菊一缕香。

花蕊殷红似丹心，花瓣犹带胭脂妆。

花盛冰质玉为骨，花落不改雪样肌。

花期苦短花易老，红消香断自飘零。

无需缱绻枝头俏，洁来洁去何需留。

若将人生比樱花，刹那芳华亦风流。

2023年3月

七，端午忆屈原

中华文明逾五千载，节日纷繁。或发端于鬼神传说，或源自习俗，或取材于史实，不一而足。若论一人一节，唯屈原而已。

夫天地有灵气，屈原得之正气，子建得之才气，子瞻得之大气。此类人也，聪俊灵秀必异常人，乖僻邪谬定遭侧目。而抱大才者必傲物，怀大志者难酬夙愿。屈原之宁方而不斫为圆，苏轼之满腹不合时宜，皆因才而骄，宁折而不弯也。

噫吁嚱！巨木可伐而蔸根不能尽绝，大山可削其峰而不能移其脉，皆因形高而体硕也。故屈原虽逝，民皆感其德，立节而祭。苏轼被贬，众乃建生祠而拜。然众生芸芸，焉能望其项背乎？皆如權木野草，生亦渺小，死亦无闻，所恃者，唯心而已，所留者，唯德而已。

屈原投江，算而今已两千三百载矣！“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举世皆浊，而不愿以皓皓之白蒙世之温蠖，不如归去！屈原同死生，轻去就，真豪杰也！

已亥年夏，余尝适汨罗，过屈原祠，拜谒其雕塑画像，瞻仰其绝代风采，感念其遗世独立之美德。 今岁端午，余再捧读《离骚》，越时空，拜先贤，东施效颦而作辞歌之曰：

峨冠高耸兮入云，出类拔萃兮遭妒。遭放逐兮去家千里，忧君民兮心系朝庭。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行吟泽畔兮颜憔悴，哀民生多艰兮容枯槁。举世皆浊兮子独清，宁赴江流兮以死直。

离骚华章兮泽后世，香草美人兮传至今。辟芷佩兰兮品高洁，九死未悔兮为心之所善。芳泽杂糅兮昭质未亏，逾千载兮德才流芳。

2023年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