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二十九) 昨夜星辰

胡世才

以退为进3 <p class="ql-block">  原来,为了节日期间的安全与祥和,当地政府组织了有关部门对社会上流串闲散、以及具有犯罪嫌疑的人进行了一次清理,吴老头也自然地属于被清理的对象。</p><p class="ql-block"> 在派出所里,吴老头面对众多陌生的面孔,惊慌失措的表情显露无遗,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又触犯了他们的利益。民警见他一副胆怯惊慌的模样,先是用和气的语言对他安慰了一番,接着就认真而和气地向他询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另一位民警又补充道:“能回家的就尽量回家,无法回家的我们就送你进收容所。”</p><p class="ql-block"> 吴老头起先见民警对他还算客气,紧张的心里顿时松弛了下来,可一听他们针对自己的说话内容,感觉到是乌云压顶,麻烦又来了,室内的空气也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他回想起以前曾被强行扭进派出所时警员对他凶恶的态度,这一次又歪打正着地被扭送了进来,一定是没有好果子吃。他既不想回家,又不知道收容所里究竟是啥滋味,那里面可能也是不自由,可能还有许许多多的城管人员,许许多多的横眉冷对、凶神恶煞的面孔。惶惑的心里绞得他的思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又陷入到一个失去了自由的危险境地。</p><p class="ql-block"> 吴老头惶惶不安地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在短暂的沉默中,头脑里的思维也被积极地被调动了起来。他想以说谎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蒙混过关,但因自己从来就没有撒过谎而撒不来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撒谎,如何应对眼下这急待应对的问题。糊乱的心理哪里还经得起民警的一盘二问、三敲四诈套路的诱逼。在与民警开展的“攻心战”加“游击战”式的对答中,吴老头的心里慌乱如麻,说起话来是语无伦次、含糊其词,不经意间就将自己的真名真姓、以及真实住址前一半后一半的分次给吐了出来。经验丰富的办案民警根据他一些颠三倒四、真假难辨的供词进行合理分析整合,以几种假设在电脑上顺藤摸瓜地排查,果然查出了他的老底子。面对着根底显露的事实,吴老头显得目光呆滞,狼狈不堪,只得唉声叹气、听天由命地被民警牵着鼻子走,被民警客客气气的送回到了令他望而生畏、胆颤心惊的家。</p><p class="ql-block"> 刚进到屋门口,一股异样的气味就扑鼻而来,使吴老头停住了脚步。这是一股难闻而又好像是曾经熟悉的什么气味,吴老头虽然患有慢性鼻炎,嗅觉不太灵敏,但较浓烈的气味还是逃脱不过他那个“笨鼻子”的。吴老头心生疑虑地伫立在原地思索着、回忆着。此时,他猛然间看见屋内餐桌下面有两只肥嘟嘟的老鼠从宠物的餐碗处慢悠悠地离开,它们在回撤的路上还不时地回头向陌生的人张望,一会儿便悠哉游哉地消失在紧靠墙边的沙发下面,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整个屋里弥漫着老鼠屎尿的气味。屋里的光线也较以前要暗淡了一些,使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置身于暗无天日、恶臭熏天的监狱一般。</p><p class="ql-block"> 吴老头心里时常惦念的几只狗一下子从室内的暗处窜了出来,停留在他的面前,它们组成了道墙,面对着突然闯进的入侵者竞相狂叫,好像它们是在向入侵者庄严地宣示自己的领地和主权,想以愤怒的吼声将曾经是老相识的陌生人驱逐出门外。吴老头毫无在意地心想,这不会是狗狗的变心,可能是自己变了样,加之又离开了较长一段时间,使它们对自己感到生疏或健忘了。从另处想,狗狗们的狂叫应该是针对自己身后的两位陌生的护送人员。吴老头怀着愉快的心情微笑着向怒容满面的狗狗们打招呼、做手势,呼喊着它们一个个的名字,欲唤醒它们对自己曾经有过的情怀,发现它们的吼声一下子变得温柔可亲了,那身后不断摇摆的尾巴就说明了这一切,吴老头同时还犮现,这里面又多出了一个生面孔——它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的。</p><p class="ql-block"> 王老太从厨房里慢腾腾地走了出来,她站在她的护卫者的后面,用惊异的眼光看着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她先是用流利的语言招呼了躁动不安的几个宠物,接着就隔岸观火地看了看刚进屋里的老伴,却就像是见着生人一般,感到一些惊疑或愕然、不自在。可能是碍于护送人员的面子,她还是绷着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容接纳了风尘仆仆、浪子回头的老伴,开始为他接风洗尘,安排住处。</p><p class="ql-block"> 吴老头仍旧呆呆的站在原地,他转动着身子打量室内的一切:家里的摆设基本上还是原样,东西的堆放虽然也跟以前一样如超市里货架上的货物一般,却突然又觉得这是另有一番风味和新鲜感;有两个装着几十斤米的塑料编织袋上各自呈现一个不成形的大洞,应该是耗子的通路;他看见了自己曾经睡过的床,一张被拆散后紧靠在墙边的床,紧挨床下边的地上放着他曾经使用的被几折成长方形的被子,被面皱折凌乱又脏兮兮的,看样子应该是狗狗们的睡处;家里的洗衣机已移在床被拆散时的位置,洗衣机后面的一块遮板已拆下,其内脏裸露,一根长长的凉衣物用的叉棍放在了沙发与洗衣机之间的地上,吴老头心想,这根叉棍应该是老伴夜晚用来敲击洗衣机所用,以提醒里面的老鼠们不要打扰自己的睡眠。他无意间转过身子面向门外,却看见了几位有些面熟的邻居,她们正站在好几米远的地方正面向着屋內的他窃窃私语,一位说:“是西藏来的客人”,另一位说:“不是,可能是苗族人”。吴老头听了,也就听之任之、任其自然、随波逐流、随地而安地权当自己是远方来的客人而留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在家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吴老头感觉是相安无事、天下太平。老伴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对待客人一般,说话是客客气气的,不像以前那样粗鲁、那样随意发泄,也减少了直截了当的对白,使他的内心有了一些难得的欣慰。但他慢慢地察觉到,老伴在与他说话时多是藏头露尾、表意不明,莫须有地留下另一半让你去猜、让你去想,或让你去瞎猜瞎想。这好像是一种生疏的、表意不明的、像是隔着一道墙——一道透明的墙似的相处和交流。</p><p class="ql-block"> 为了尽量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摩擦,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疑惑,吴老头尽可能多地与狗狗们一起玩耍和嬉戏,老伴却多次无缘无故地从中作梗、橫生事端,莫名其妙地将趣味正浓的狗狗们支开,弄得多情的狗狗无所适从,痴情的吴老头尴尬难堪,使得他稍有安稳的心又生惶恐。</p><p class="ql-block"> 家,原本是一个温情蜜意的可园,是一个能抵御一切可怕环境或侵挠的堡垒。吴老头回顾以往,再看今朝,面对着这个熟悉的家,却又忧心地感觉到里面所暗藏高深莫测的玄机,吴老头观察着熟悉的面容,却又惶恐地猜度不透里面真实的心迹,他感到自己是站在一处不踏实的海面之上,所面对的四周尽是用肥皂水吹起来的泡沫,脑海里顿感茫然、漂浮或迷离,仿佛自己是如临荒野,恍如隔世,复杂的心里使他陷入迷茫和混沌之中……他感觉到这个家不是自己的家:这是一个陌生的家,深不可测的家,让他进退两难的家,不受欢迎的家。</p><p class="ql-block"> 吴老头哪里会想到,在他老伴的心里,面对着曾经因负气而出走、如今却被遣返的吴老头,联想到他平时就不中用而日渐颓废、以及一些神头怪脑的的表情和行为,她心里的感慨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总觉得他像是一个人们惧怕的瘟神、鬼神,是一个人们厌恶的疯子、骗子,或者是一个漂泊落难、不知底细、应时时提防的外乡人。</p><p class="ql-block"> 然而,吴老头看着老伴为了猫猫狗狗的事而每日起早贪黑、忙忙碌碌,在家里是干得热火朝天,走出户外是一去半天,真是热情高涨、豪气冲天,以神圣和虔诚之心表达出自己对宠物的情与爱——俯首甘为孺子牛,她是一位尽心尽职的牧人,宠物们最忠实的仆人;而对亲人孱弱、似乎是病态的身体,她却视若不见,生活中还处处刁难、横加欺凌,真是一位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恶人;对家庭中其它的事(如清洁卫生),她更是置之不顾、忘于脑后,却又是一位目空一切的闲人。吴老头猛然间醒悟到:自己与老伴虽然相处在同一间房屋里,常常是近在呎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伴侣,但却又感觉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遥远、那样的困惑或离心、那样的猜疑或敌意,两颗活跃的心仿佛相隔于千山万水,在异域的时空中奏响各自生命的旋律。</p><p class="ql-block"> 毫无疑意的是,这一对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和睦夫妻的可怜虫,生活现实的本身也许就不是他们的错。在他们人生的成长时期,各自的生活环境,各自的成长经历;小家庭环境的塑造,大社会、大自然环境的感染,已一点点、一滴滴的融入于各自的行为和意识之中。经过不断的筛选、积累、沉淀,而被意识形态化,加之于各自秉性的融合,最终成为了思想,成为了各自的处世哲学和人生观。他们所具有的特长以及所欠缺的不足,在常人看来正好像是生活中相互弥补、互惠互利,给对方于蜜汁、雪中送炭的一对。</p><p class="ql-block"> 遗憾的是,所有这些体现在他们身上,处处都走了样、变了味,为对方所不容、不忍,成为了刺伤对方的利器、洒在对方伤口上的盐,令对方雪上加霜、苦不堪言。正因如此,他们在一起共同生活的历程也只是在肤浅相识而尚能相互包容的前提下经历了短暂的甜蜜,其后就发生摩擦,最后又变为碰撞,以至于在不断延伸的时间这个中轴线上留下了太多的不协调的轨迹。就连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共同点,也是孤掌难鸣,犹如一个原本具有向心力的圆周,最终也被四面楚歌的震撼以及是非繁多的引力而曲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怪圈。</p> <p class="ql-block"> 2024年9月1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