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了 馋一口秋味

嘎达梅林

四季更替，岁月静好。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一时间好像所有的美味都刷刷地从山里、湖里、树梢上、田野里探出头来，轮番勾引着人们肚子里的馋虫。小时候一入秋馋的是东风茶馆街沿上一字排开，一直延伸到我家对门二轻局的各种秋味，当地高半山上的农民伯伯和河坝头整日忙碌的村民，一大早就会不约而同地背着香甜的苹果，黄橙橙秋梨，刚下树的核桃，雁门的沙地西瓜，布瓦山上的秋枣……来到镇上售卖，镇上的居民基本都能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孩提时代的我们，嘴里吃着这些东西，还一天天眼巴巴地望着：石榴什么时候熟啊？柿子可以吃了吗？树上的枣子怎么还不红啊？长大后，去过许多地方，这肚子里的馋虫见识也跟着丰富起来，几颗老家的三瓜两枣已经不能打发它了。

重庆今年是酷暑难耐，白露过后气温稍有下降，秋天的气息慢慢地袭来。这不，秋凉刚刚知味，肚里的馋虫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满觉陇的桂花什么时候开？阳澄湖的大闸蟹可以吃了吗？新鲜的无锡莲蓬上市了吧？……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吗，“要说这世间，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每个人悬在心间的那道口福可能不一样，但是当它划过口腔的一瞬间，便已慰藉了秋凉，也温暖了人生。秋是凉薄的，也是多情的，对于美食爱好者的我，秋天里的美味实在太多，值得寻觅。

中国自古有“不时不食”的传统，就是说吃东西要按照时令季节，到什么时候吃什么东西，这样人与天地自然的节律是同步的。不过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时令更多意味的是新鲜与口感。在上海工作的十余年里，每年的秋蟹是必吃的。那浓鲜流油的蟹黄，透明丰腴的蟹膏，光想想就要流口水。“秋风起，蟹脚痒，九月圆脐十月尖，持螯饮酒菊花天。”说的是农历九月雌蟹的黄最满，十月公蟹的膏最足，是吃蟹的“黄金时间”。

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书中描写的一场蟹宴，不知馋煞多少人。“极肥极大”的蟹，简单清蒸，蘸姜醋，配热酒，一厢人边吃边赋诗，实乃人间快活。这清蒸的吃法最能保持蟹的鲜味。打开冒着热气的蒸笼，但见红鲜诱人，蟹香早已窜进鼻中。顾不得烫，赶紧取一只来，一边呼着手，一边除掉蟹腿，剥开蟹壳，灿灿流油的蟹黄便露了出来。吃到口中，沙沙若蛋黄，鲜香在唇齿间满溢，所有期待在那一刻得到满足。继续探索，便见白玉般的嫩肉，一丝一丝扯下，蘸取姜醋料，送入口中，细腻滑嫩，人间至味。

这一口鲜香不知道招惹了古今多少吃货，如李白“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如陆游“一尺轮围霜蟹美，十分潋艳杜醅香”。但要说最馋这蟹香的，定是李渔。"予嗜此一生。每岁于蟹之未出时，则储钱以待；因家人笑予以蟹为命，即自呼其钱为‘买命钱’"。螃蟹还没上市呢，李渔就开始攒钱等着了，还自称这钱是"买命钱"；等到蟹上市呢，每天吃都嫌不够，还要屯一批做“醉蟹”，恨不得跟蟹相伴一生，果真是“嗜蟹如命”的人。

如果说螃蟹是“小鲜肉”，那桂花便是带着幽香的甜美少女。说不清哪一天，你走在苏州或杭州的街道上，幽幽地就飘来一阵桂花香。你耸耸鼻子，想去寻找香味的源头，它却忽然又不见了；而在你放弃寻找时，不经意一个转身，却看见那棵桂花树正对着你盈盈微笑呢。实际上，不止是苏州杭州的桂花开了，入秋后，各地慢慢地满街都是桂花香了。各地各式的桂花甜点、桂花菜肴也供应得火热起来。单桂花糕就有好多种，什么椰汁桂花糕、水晶桂花糕、藕粉桂花糕、软炸桂花糕等等，每一种都对应不同的口感。最爱的当数椰汁桂花糕，颜值好看是一方面，桂花像是凝固在透明水晶之中的精灵，咬一口，清凉弹牙，浓郁桂花香包裹着椰香在口腔之中弥漫开来，有细密的甜却又带着十足的清新，不至于让人腻味。

桂花满枝头，莲藕出淤泥，两者相遇便有了桂花莲藕。桂花莲藕是江南地区独具特色的中式甜品之一。藕切开一端——最佳是西湖的白花藕，将糯米灌入，然后与红枣、枸杞等经过漫长时间的熬煮，最后浇之蜂蜜，辅以桂花，入口是绵软甜香。桂花是这道菜的点睛之笔。如果没有，则太实太厚，加之有了灵动，有了嗅觉与味觉的辉映，有了秋日桂花飘落的浪漫想象，于是一道菜找到了它的灵魂。

如果你去了南京便可吃到桂花鸭，也就是“金陵盐水鸭”。这盐水鸭一年四季均可制作，但是唯在桂花盛开时节，鸭子肉内好像融入桂花香，味道才算到达了巅峰。南京人对于鸭子的热爱是自古以来的，远在春秋战国时期，南京就有了“筑地养鸭”的记载。有人统计，南京人一年至少要吃掉一亿只鸭子，其中光是盐水鸭就有4000万只。这“桂花鸭”，便是“盐水鸭”中的极品。其实，这“桂花鸭”中并无一味配料是桂花。张通之先生的《白门食谱》中有记载：“金陵八月时期，盐水鸭最著名，人人以为肉内有桂花香也。”妙就妙在“以为”二字上。农历八月时，桂花飘香，或许是鸭子闻了桂花香为之迷醉，或许是在小火慢焐时浸润了桂花香，也或许是人在食用时周围煨着桂花香。总之，鲜香白嫩的鸭子与桂花相遇了，反倒是在这若有似无的、嗅觉与味觉的迷乱中，诞生了这道佳肴。

不能忘的还有那一盅桂花酿。桂花酿是用桂花酿的酒，却不似一般的酒。细碎的花瓣铺陈杯底，入口是绵甜悠长，像是一朵桂花在心中绽放。这清清浅浅的味道适合一人小酌，在酒与桂花香中安放所有的心绪。也适合两三好友相聚言欢，与故事一起入口，喝许多也不会醉。秋日的桂花是甜蜜蜜的，在鼻息间，唇齿间，消解了人生所有的苦涩与哀愁。

既是惹人的秋味，当然也不能少了山里乡间的果儿们。你看柿儿一串串挂在枝头上，像一个个红灯笼。取一个来吃，汁水浓郁饱满，浸着山间的凉意，沁人心脾。还可以将它晒成果干，绿色无添加，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零嘴儿。我在北京工作生活的十余年里，入秋便会去京郊的潭柘寺（潭柘寺距今已有1700多年历史，是北京最古老的寺庙，始建于西晋永嘉元年公元307年，素有“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的说法。）或喇叭沟门，亲手去摘下那红彤彤的秋柿子，索性就一屁股坐在树下慢慢品味这秋柿的美味。

这个季节，满树的枣子也散发着诱人的信息。还记得小时候，五七小学的后山坡上有一大片枣树，南沟同学家屋子后面也有一棵大枣树，从果实绿豆大点就开始盼，终于等得那果儿有了一点羞红的意思，与小伙伴们对视一眼便谋定了计划。趁中午大人们午休，这计划便开始实施了：有人在门口放哨，有人举着竹竿打枣，有人拿着袋子收捡。那些青红相间的枣子在童年的笑声里掉啊掉，忍不住捡起一颗塞进嘴里，真脆真甜啊。

石榴也是秋天的念想之一。小时候就盼着到八月十五，记得有一次，我在南沟同学家过了一个中秋节，同学的外婆会把笑得咧嘴的石榴摘下来，与县食品厂刚烤好的麻饼一起摆在屋前的院坝里的断了半截腿的老榆木方桌上，晚饭后，同学外婆就坐在灯下剥石榴，小辈儿的孩子们抓一把红玛瑙一样的石榴粒塞到嘴里，咀嚼间，清甜的汁水都要溢出来。

北京平安大道上那家糖炒栗子店不能忘。大部分老北京都在他摊前排过队，由于工作关系，经常会走平安大道，有时我会顺道去买上几斤糖炒板栗。不过等板栗变凉的过程也十分很考验人的耐心。

如今当下，虽然四季物产已足够丰盛，但总还是有几种味道是独属于秋天的。而恰恰这几种味道正是人工无法复制的鲜美与浓烈，它们沉淀着春天的萌发，夏日的盛放，也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奉上秋藏美味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