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本文首发于《春城晚报》副刊,曾获云南省委宣传部主办的《我的读书故事》征文比赛一等奖)</p> <p class="ql-block"> 明代诗人于谦的《石灰吟》脍炙人口,他的另一首写读书心得的诗也意味深长。“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在诗人笔下,书卷似乎有了灵气和人性,读书恰似与相知多年的挚友倾心交谈。无论清晨黄昏,心境好坏,只要打开书卷,心灵便得到慰藉和净化。飞快读过几千字后,尘世的喧嚣愁烦皆置诸脑后。这种读书的境界令人称羡。</p><p class="ql-block"> 吾生也晚,而追慕先贤之心亦然。记得学生时代,读自己爱读的书,自觉是人生之至乐。彼时书籍虽然廉价,但买一册书仍需花去部分生活费,不免在“精神需求”和“物质需求”中做出两难抉择。尽管如此,通过日积月累和节衣缩食,我还是拥有了几十册藏书,锁在一个旧木箱的底层,视为至宝。我的大姐知我爱书,不时从邮局寄书给我。记得英国女作家伏尼契所著《牛虻》,三联书局出版的直排本,即是大姐所赠。</p> <p class="ql-block"> 进大学不久,文革开始,第一场风暴便是“扫四旧”。我不免有些惶然,便将装书的旧木箱藏在床底,換上一把牢靠的铁锁,心始稍安。彼时学校停课,图书馆无人管理,几位胆大的同窗趁月黑风高之际翻墙入室,偷了几本“禁书”传阅,还自我宽慰曰“窃书不算偷”。偷来的书中,有冯梦龙编撰的《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和《喻世明言》,以及当时很罕见的“二拍”,即凌濛初的《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看到这些书,我真有些“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于是如饥似渴地读,熬更守夜地读,读得废寝忘食,读得不知东方之既白。</p><p class="ql-block"> 彼时许多典藏书籍被人视为敝屐,或一火焚之,或当作废品称斤论两出售。这倒为我提供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只须花极少费用,甚至不用花钱,便可得到昔日梦寐以求的珍本。于是我的藏书日渐丰富起来。</p><p class="ql-block"> 那段时间,我读到瞿秋白先生临终前的作品《多余的话》,这篇文章留给我极深的印象。据说秋白先生就义前,坐在福建长汀中山公园的八角亭内,谈笑自若地自斟自饮“断头酒”,并从容言道:“人之公余,为小快乐;夜间安眠,为大快乐;辞世长逝,为真快乐。”言毕缓步走出亭外,找块草地盘足坐下,回头对行刑者说:“此地甚好。”尔后从容就义。</p> <p class="ql-block"> 《多余的话》开宗明义写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正文坦陈作者一生的心路历程,真诚平和,毫无掩饰。结尾说:“俄国高尔基的《四十年》、《克里摩萨摩京的生活》,屠格涅夫的《罗亭》,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国鲁迅的《阿Q正传》,茅盾的《动摇》,曹雪芹的《红楼梦》,都很可以再读一读。”最末一句是:“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永别了!”读毕,我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随后,立马风风火火四处寻找秋白先生推荐的几部书。除了高尔基的《四十年》未见外,其余均已收入藏书之中。</p><p class="ql-block"> 大学毕业时,我的藏书已有满满一箱。彼时学校尚未开始招生,旧人散尽,新人未来,校园中格外冷清。一天,我外出归来,只见宿舍门洞开,杳无人迹。急匆匆冲进室内一看,天哪,我的宝贝书箱不见了!那一刻的感受,用“五雷轰顶”、“痛彻心脾”之类的词形容也不过份。我呆坐床上,仿佛一下失去一群老朋友,欲哭无泪。</p><p class="ql-block"> 此后几十年中,我补齐了当年遗失的所有书籍。藏书虽不能说 “汗牛充栋”,却也堆满了几个大书柜。遗憾的是,当年我读过的秋白先生《多余的话》版本,再也无法找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