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高海拔长距离徒步,少不了驮队加持,就好比登珠峰离不开夏尔巴。</p><p class="ql-block">一名夏尔巴背负一般不超过三十公斤,而一头牦牛可以驮八十公斤,而且关键是用畜力代替人力,这本身就是一场革命。于是,在众多的高原徒步线路中,驮队便成了又一道美丽风景线,有人称之为“高原搬运工”。</p><p class="ql-block">驮队由牦牛和“牦牛工”组成。</p> <p class="ql-block">牦牛是个神奇物种,它是专为高原而生的。虽生性凶猛,但极通人性,尤以负重攀行、辨识路途而深得广大山民厚爱,也有着“高原之舟”、“高原精灵”之美誉。</p> <p class="ql-block">我们这次上路,十七名队员一共雇用了十七头牦牛,牦牛和队员刚好是一比一,不过这纯属巧合,团队规定一名队员的驮包重量不得超过二十公斤,但长距离徒步还需要大量食物供应及诸如天幕座椅炊具发电机等等公共物品配置,故,牦牛的数量配备是领队综合评估的一种结果。</p><p class="ql-block">但牦牛工和牦牛的配比,倒是有规律可循的,一般一名牦牛工管理两到三头牦牛,于是这次共有七名“牦牛工”同行。</p> <p class="ql-block">2</p> <p class="ql-block">次仁是这次东坡之行的一名“牦牛工”,因一次搭建帐篷,我和他有进一步交集。</p><p class="ql-block">晓乌措扎营那天,营地高低不平,特别是草甸间一个个土包隆起,需要平整,我和陈老师找来土锹动手,没想到在海拔4600米的地方铲土是一种重度体力活,那一个个坚硬的土包此时此刻对我们便是一座座“山包”,正当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年轻的身影接过我手中的土锹,三下五除二搞定一切。我转头看,是一名“牦牛工”来帮忙了,这纯是他额外的事,不由心生感激。</p> <p class="ql-block">高原徒步通讯断绝,夜来无事就去营地“牦牛工”藏民兄弟的“家”串门,一来可以蹭点酥油茶喝,二来可以去找次仁聊天——次仁还是“牦牛工”中唯一能讲“普通话”的。</p> <p class="ql-block">次仁,27岁,定结县曲当乡优帕村村民,2024年曾作为高山向导登顶珠峰,2023年登顶了卓奥友峰,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面接触登顶过珠峰的人,这事对我太是一份意外欣喜。</p><p class="ql-block">次仁不善言辞,他的上述经历是在我一次夜晚串门时追问下才袒露的,而这回他只默默地做一名“牦牛工”,按部就班地做着一份不起眼的工作。</p><p class="ql-block">回想那夜,我们围着一堆火,我问:“次仁,你去过最高的山海拔是多少?”——这句话习惯性出于我对高山向导的好奇,“不,难道他还是夏尔巴?”,“国内夏尔巴就生活在曲当乡附近的”,我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闪过这些念头。隔着火堆,我抬头看他,火光在他黝黑清瘦脸颊一跳一跳着,没觉察到有什么特别表情,只是眼睛泛着火堆映来的光,特别的有神。次仁用带着浓厚藏族口音的普通话轻声回我:“今年五月刚从珠峰下来”,稍后又补了一句:“去年去了卓奥友”,“是珠玛朗玛峰和卓奥友峰么?”,我急切地追问,“是的”,次仁点了点头。</p><p class="ql-block">世界第一及第六之两座8000米级的雪山登顶,在他道来竟如此平淡,如同家常小事,不过是为了生计而已。</p> <p class="ql-block">我这人,大概是天生热爱英雄。次仁很快成了我这次东坡之行的第二位“山友”。</p> <p class="ql-block">此后,徒步期间,每每夜幕降临,我老爱光顾次仁的“大帐篷”,尼龙布搭建的简易住所极不通风,那堆柴火伴着浓郁的烟每每也呛得我睁不开眼,但我还是频繁地去,那堆火以及火堆旁的那个人,成了东坡暗夜里的一道光。</p><p class="ql-block">再后来,我们聊家常,聊生计,聊未来,聊那些喜爱着的山。</p> <p class="ql-block">措学仁玛进发东坡EBC线那天,次仁接了一份额外的“工作”——带领我们挺进最贴近珠峰的“东坡壁”,这段行程是在环线之外,也是自选的,但这天行程是最艰辛的,我们天未亮就出发,抵达“白当”观看珠峰日照金山之后,部分队员选择返程,部分队员继续挺进“东坡壁”,次仁当然首当其冲。</p><p class="ql-block">“东坡壁”折回之时,我们久久没见次仁返程,大家等了近半个小时,终见次仁奔跑回程——次仁在海拔5200米的地方是可以跑着走的。</p><p class="ql-block">是夜,我来到次仁的“大帐篷”,端坐火堆旁,蹭着次仁递来的酥油茶,问次仁今天“失踪”是干嘛去了,次仁说,是去看东坡壁的冰川——那可是要从一条深达百米的大冰沟横切下去,然后再横切上去的一个看不到的地方。我好奇:“难道你从未去过?”,次仁说:“去过的,我是去看看冰川还在不在,和上次比有没融化了”。</p><p class="ql-block">在次仁心中,那雪峰,那冰川,似他家园里一草一木,爱着,牵挂着,呵护着。</p><p class="ql-block">我终于明白,次仁今天之所以带队,定是为了去探望他的“山友”——他心中还有一座“山”,那是他的一道心结。</p> <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徒步最后一天,也是出山那天,我和次仁第一批抵达终点,我们坐在土地上,聊到未来计划,次仁说,这是今年上半年最后一期东坡徒步,接下来雨季两个月,要等到九月十月才有活干,然后再等明年五月六月。</p><p class="ql-block">我建议他趁着空闲去成都看看,看能不能在那边找份大牌旅行社的高山向导工作,这样可以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而且获得到报酬会高很多(次仁今年五月珠峰登顶当向导,花了一个半月时间,得到一万多点的报酬,我们都觉得性价比太低——那可是拿生命去换来的)。然后再争取把两个孩子送到成都去读书,让下一代走出大山。</p><p class="ql-block">坐上回曲当乡大巴时,我隔着窗和次仁挥手告别,由于车辆满员(后几排装满驮包),次仁把仅有的几个空位给了年长的牦牛工,自己选择赶着牦牛徒步回曲当。随着大巴加速,次仁以及他的牦牛们,迅速消逝在土路被车辆卷起的烟尘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再过两个月又是登山季了,曲当乡还会迎来一批新的登山者,我想,对次仁来说,登山者们去了来了,来了又去了,或许,唯有那雪山冰川才是他永远的“山友”。</p> <p class="ql-block"><b>后记:6月22日——我到家的第二天,次仁发来微信,我们互道平安。我这人,有点杞人忧天,我似乎还是放心不下他的生计,又一次提起成都的“工作”,让他有空去找“西部探索”的俊杰兄弟聊聊。我想,这辈子我们大概率是不会再相见了,我太希望他能心想事成。</b></p><p class="ql-block"><b>次仁以及他的牦牛驮队,已镌刻成我心中的一道风景。就像那山,它总在那。</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