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纪行四:三晋大地上的梁踪林迹

埋头游泳的驴

<p class="ql-block">  人手一只的激光笔几乎是山西导游的特色,在别的地区风景点,导游低头为游客们讲史论经时,山西的导游却拿着激光笔对着雕梁画栋指指点点。什么椽梁斗拱,什么五脊六兽,什么歇山悬山,几乎可以说,没有古建筑学本科以上学历的山西导游是不合格的导游。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当然是1933年9月首次赴山西考察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妇。这对传奇伉俪通过四次山西考察的过程,奠定了山西古建筑在中国和世界古建筑史和建筑保护方面的重要地位,以至于至今在山西有“重走梁林路”的旅游项目。</p> <p class="ql-block">  在太原期间,适逢《栋梁-梁思成林徽因建筑学成就展》,处于对对那一代学者的景仰,我们专门留出了半天的时间去观展。展览布置简约而不简单,大气而不拖沓,充分祥实地展现了这一对学术大师在黄金十年,李庄岁月以及晚年岁月等几个主要时期的学术成就和生活历程。展品中那精确的绘图技术,让近百年后的我望之汗颜。仅凭着扎实的学术素养,客观的立场和国际化的眼界,就不是那些对“太太的客厅”酸溜溜的无聊文人们所可以望其项背的。</p> <p class="ql-block">  《栋梁》展入口处巨大的应县木塔的模型,充分展示了三晋大地古建筑与梁林的密切关系。本次山西旅游期间,在我们造访的众多的景点中,都把尽可能把梁林的评价作为亮点,晋祠的圣母殿、献殿,镇国寺、南禅寺、佛光寺无不如此。在佛光寺还有一个“营造学社”的展览,可惜我们去时并没有开放,仅隔着窗户对其中的布展遥遥观望几眼。当年梁林对佛光寺考察时,通过寺庙后墙的一个洞穴攀附到正殿房梁上的,如今这个洞口依然还保留着,每见此总让人想起来王学的知行合一,用通俗的说法近似于“能动手的绝不哔哔”。</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前文所述,在梁林招牌下,三晋大地上的游客们都学会了抬头做人,如果说不出点“斗拱榫卯”什么的,简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去过山西。为了表明我自己去过山西,我来说说我眼中的“斗拱”。斗拱这样的建筑结构应该是被神话了。不错,这样的建筑支撑方式历经两千年的发展,成为东亚地区独特的基础结构。在铁钉能够大规模使用之前,建筑结构的长期稳定性是各个地区文明发展所面临的同样的课题,欧洲的希腊文化由于有水泥的加持,发展出了形态各异的石质为主的建筑体系。两河流域的亚述人也在三千多年前就发展了干燥泥土为主的建筑。我们东亚地区则以木料为骨和泥料为胎,逐渐形成了斗拱榫卯为特色的工艺传承。斗拱结构可以有效的释放在水平面方向的结构应力,而昂的作用可以释放部分Z轴的应力。我没有阅读过梁林关于这样结构的原著,只是知道在三晋大地上所普遍推崇的斗拱架构成为一种网红的概念,与这对伉俪对山西的数次考察是分不开的。不吹不黑,这样精巧的结构是数千年的试错的结果,是不同地区在历史的长河中点了不同的科技树的结果。可惜的是我们虽然最后有”样式雷”这样声名显赫的工匠大家,但很可惜并没有形成系统性的建筑学。</p> <p class="ql-block">  梁思成和林徽因林在江湖上颇有些杨过小龙女的意思,大家对梁林夫妇所津津乐道的是太太的客厅,是金岳霖的痴情,是林恒的为国捐躯,而恰恰忽略了这一代学者对我们文明的推动。庚子赔款及延续的这批学者可以算是中国睁眼看世界的第一批人。在此之前,我们的谈不上科学技术体系,技术(Technology)的发展依赖于时间和生存的被动推动,遑论科学(Science)。直到庚子这批学者的回国,直至五四的赛先生和德先生,可以算数千年来的首次启蒙运动,只可惜赵家楼的一把火让五四不太好说了。顺便说一句,1980年代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可以算民族的第二次启蒙。在《栋梁》展上看到的梁思成给周恩来关于北京城建的书信原件,可以清楚地看到学者的独立与担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正值我们参观《栋梁》展的当口,忽闻李政道先生仙逝,不禁唏嘘。在他们这一代大师之前,建筑不过是“齐民要术”的一种“术”而已。而历史则不过是一卷又一卷的故纸,还要看看笔杆子置身何处,当“穷则独善其身”时,不过是“鉴宝节目”之流的金石学而已;而“达则兼济天下”时也只不过是“资治通鉴”尔尔。只有梁林、李政道以及他们上一代的大师们身后的赛先生,才是远比梁林江湖传说更加璀璨的理性光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