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那人 那歌

一路高歌

从军第三年的八月底，我从天津乘火车赴郑州读军校。

那时，火车虽有了特快，但天津到郑州仍需十多个小时。由于那个时间节点正是大学生返校和新生报到的时段，天津到郑州的车虽多，但大都是过路车。因此，根本买不上硬座，只能是站票。

站票就站票，总比买不上强。如果迟到了，那是要受军纪处罚的。

当天下午四点半左右，我肩扛手提地运载着我当兵三年来的全部家当，在熙攘的人群中磕磕绊绊地挤上了那列承载着我人生又一转折点的绿皮火车。人多，拥挤，东西重。汗水打湿了军装。

挤上车后才发现，一色的年轻人。车厢里到处都是人，连个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把行李依次放下，摞在一起。人就依靠在包上。

列车在沉闷的喘息声中缓缓地驶离了站台，朝着下一个站点声势浩荡地飞奔而去。

车子开起来了，大家的心情也变得舒畅了。原本沉闷的环境逐渐地被彼此的轻声细语打破了。大家有之前彼此认识的，也有上几站才刚刚结识的。由于都是年轻人的缘故，渐渐地，我和其他从天津站上车的青年学生们一样，跟身边左右的同学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起来。慢慢地，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

靠近我右边的是一位瘦高个女生，皮肤白皙，高马尾，齐刘海。说话时，一股浓重的东北口音。

兵哥，你这是去哪啊？女孩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问道。

呵，我去郑州。

去郑州，探家吗？

不是，是读军校。

哦，那挺好的。

我们俩你来我往地攀谈了起来。从交谈中得知，她是武汉大学的大学生，入校后升大二。

我最羡慕军人了。我也想当个女兵，穿上军装老飒了。你不知道我们大一军校那会儿，我们教官可把我们班女生给迷坏了啊。军训结束后，好多女生那个哭啊，稀里哗啦的，哎啊妈啊，场面老感人了。女孩满脸洋溢着激动的神情。

兵哥，你军训过大学生没？

训过啊，南开大学的呢。我毫无遮掩地说。

那小女生仰慕你的肯定不在少数。她的眼睛笑得如同两弯新月。

哈哈，哪有那么夸张啊！哥，一直很高冷，不太爱跟女生搭茬。

你还别说，我们女孩子就喜欢高冷的兵哥哥。你们说是不是？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带着身边的女同学起哄。

兵哥，给我们唱首军歌呗？旁边一位男生打断女生的话茬说。

好，好，好！他这一提议，周围几十个男女学生瞬间爆燃了激情，一阵阵掌声在车厢内回响。唱就唱，谁怕谁啊！我给自己打着气。

我给大家来一首《打靶归来》吧。我清了清嗓子，然后放开歌喉唱了起来。唱军歌，是我们当兵的一个基本功。唱的孬好不重要，关键是气势上不能输给他们。唱罢，又是一阵欢呼。

兵哥哥唱得好不好？再来一个要不要？瘦高个女生盗用了我们当兵拉歌的套路，用在了我身上。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我接连唱了两首，《战友之歌》，还有军营民谣《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同学们也跟着一起唱，“当你的纤手离开我的肩膀，我不会低下头泪流两行，也许我们走的路，不是一个方向，我衷心祝福你呀亲爱的姑娘，如果有一天，脱下这身军装，不怨你没多等我些时光，虽然那时你我天各一方，你会看到我的爱，在旗帜上飞扬......”

也不能老让我唱啊，你们也得唱。我跟大家说。谁会唱《两只蝴蝶》？

我们一起唱呗！瘦高个女生提议。

庞龙的《两只蝴蝶》，那时是最火的歌曲之一，一度传唱大江南北。“亲爱的，你满满飞......”歌声洋溢在整个车厢里。

那次的车厢之歌，我们从下午一直干到晚上，即便是在饭点的时候，大家嘴里啃着面包也没有耽误歌唱。校园的、部队的、流行的、通俗的......大家轮着唱，合着唱，小声唱，大声唱。活脱脱的卡拉OK，好不痛快。

我们一起大声歌唱陈慧娴的《千千阙歌》，大家群情激昂，边唱边挥舞着胳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Ah 因你今晚共我唱！

后来夜深了，同学们累了。大家趴在桌板上、包裹上沉沉睡去。瘦高个女生索性将头靠在我的行李上酣然而睡。

凌晨三点多，火车抵达了郑州站。我慢慢地将包裹拿开，恐怕惊醒了同学们的美梦。不曾想，瘦高个女生还是醒了。她执意要帮我拿行李，送我下车。

下车后，我朝她敬了个军礼。

兵哥，我们还能再见吗？说话间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切随缘.......我大声地说。

我们挥手道别。

如今，二十年已经过去了，今天想来依旧忍俊不禁。青春，就是这样充满着激情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