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秋日里

月光如雪

“浪漫，就是浪费时间慢慢吃饭，浪费时间慢慢喝茶，浪费时间慢慢走，浪费时间慢慢变老。”林清玄如是解释浪漫。

于是，我也想浪费时间在秋日里。看落叶空中翻飞，如翩翩起舞的蝴蝶。看那些不肯离开的秋叶，静守在岁月枝头。慢慢写一篇小作文，记录那时那刻心头翻涌的思愁。

我们有幸也不幸，生活在了网络时代。信息像潮水一样涌来，难得有人能像过去一样耐心阅读。但人跟人的生活节奏不一样，有人三分钟泡面，有人三小时煲汤。有的人外卖已送达，而有的人才刚切好萝卜和青菜。

回想过去的两年里，每周都写一篇小作文。现在不记得都写过啥，连一篇的题目都想不起来了。在这个迅速的、并且是一再提速的时代，许多东西正在泡沫或像泡沫那样飞扬，转瞬即逝。要想牢牢记住有意义的东西，越来越困难了。

记得在清明节前后，加拿大高校文学社群里，西安籍的三位文友用西安话朗读：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他们朗读杜牧的这首七言绝句《清明》，或清脆或醇厚的语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我记忆犹新，时时回味，总觉得很有意思。

读书不光是看，还要朗读，比如古文、好的小说、还有诗都应该朗读。朗读是个美好的过程。这个过程会引起进一步的感动、联想和回忆。对理想的追求，对境界的领会，都在同一时间里得到了加强。字里行间有一种鼓舞的力量，需要声音去传递和强化。

也许在中学时代吧，那时候写出一篇东西来，会有怎样的冲动？

远方总有一个朋友，总是有一个知音，总是有一只耳朵。而你总是恨不能立刻把一切呈现到他的面前，不只是从视觉上，而是从听觉上，越快越好。

天在下雨，你把刚刚写好的东西，用塑料布包好，走十几里路，只为了去找一个人，为了说不清的热爱，为了赢回那一小会儿的骄傲和陶醉。

如果发现了一本好书，也许会带上它走很远的路，翻山过河，只因为山的那边有一个人，只为了让他与自己一起感动。

谁发现了一本好书，这本书首先感动了谁，都会成为一桩各自记忆的快事。传递好书可能是人的一种义务。有些真正优秀的人，大概一生都保持了这种对思想或是艺术奔走相告的劲头。

而现在，你可能找到了一本好书，由于它好得不得了，忍不住就要找人分享。四下里遥望，到处都没有你要找的人。你好像站在了荒漠一样。

你写了一个得意的片段，很想像当年那样用塑料布包好，冒着雨雪翻山越岭过河，解读给一个人听。很可惜，山与河俱在，听你解读的人没有了——他正转向了其它的兴趣——看电视连续剧了、在酒吧里、在网上。

记得有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

有两个天资非常好的文学少年，当年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九岁，他们因热爱文学而结缘，写诗写歌词，吟诗唱情歌，是校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后来，几十年过去了，一个人在写歌，另一个转而经商，变成了大老板，对文学的信念完全丧失了。

偶尔大老板还是会想起少年时代，想起与那个伙伴在一起的场景。他们那时的相约，就为了心中那团火。那时他们一夜一夜不睡，激动的奔走，不停吸烟，一个听一个滔滔不绝的朗读。

这样的气氛和感觉，他们本来可以如此一生，可是时代把他们分开了，分得越来越远。

大老板有一天又想起了往昔的伙伴，心里一热，就从很远的南方赶到了北方。而另一个，竟然马上想到的是为对方读新写的作品。

大老板在听，一直听到了黎明。他一声不吭，迎着曙光吸烟。

后来，他回过头，发现他满眼的泪水。半晌，他小声说了一句：“原来文学在默默前进！”

可能，一个人成熟了，老练了，世故了，就懂得隐蔽自己。什么都隐蔽，从感情到激动，有人连友谊也要隐蔽起来。

显然，现在这个时代，比以往任何时代的文学人翻了几倍，可是能打动人的文章却没有成倍的增长，真心欣赏别人作品的人也没有更多。这是一种遮遮掩掩的生命过程，是生活品质的降低。

发黄的、逐渐皱巴的秋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尽情摆弄她妖娆的舞姿，为春、夏、秋做个总结。因为她即将走完自己的岁月，在冬天来临之前坠落。每一片叶子上都布满了压抑、忧郁和不服，因为在落下的一刻就被印上了死刑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