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回想起来,平生第一次接触农村的学校,还是在40年前。那是一个神圣与罪恶共生,奋争与堕落并存的年代。我们一帮城市知青,下放到陕北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日出而耕,日落即歇,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没有电话,油灯一盏,就着油灯发出的那点亮,两三个人可以将就着看看书,写写信。算是村子里最高的文化境界了。</p> <p class="ql-block">时值文革时期,中苏关系极其紧张。毛主席号召“深挖洞,广积粮”,各个村子也挖起了地道,搞起了民兵训练,颇有大战一触即发的味道。上面发下来一个看起来是战时喊话用的单子,俄文,现在还能记起的包括“缴枪不杀”、“我们优待俘虏”,等等,要求在学生中普及。那么偏僻的一个小山村,上哪儿找懂俄语的呢?巧了,我在中学时学的就是俄语,尽管成绩不咋地,但念这几句口号还够使,于是,平生第一次以老师的身份走进了教室——一个虽然简陋但还算整洁的山村教室。</p> <p class="ql-block">农村的孩子们显然格外兴奋,因为他们第一次听一个北京学生讲课,而且,讲的还是俄语。古怪的卷舌发音使得他们异常开心,夹杂着陕西口音的俄语更使得大家经常笑得前仰后合,除去所教的内容让人感觉有点怪之外,总体看,这实在是一个让所有参与者都感觉分外开心的经历。</p> <p class="ql-block">农村的孩子是善良的。沐浴在蓝天白云之下,青山绿水之间,他们有着黄土一样的纯朴,大山一样的真诚,在那么偏远的地方,简陋的教室里,跟着老师学习着各种各样的知识,了解着外面的大千世界。农村的孩子是艰苦的。他们经常是背着干粮,爬过十多里山路来到学校,中午课间时,用一碗白开水泡着干粮下肚,就算是一顿中饭了。如果成绩好,能够进入县里的中学读书,常常是要背一个星期的干粮,走几十里山路,其间的辛苦,可见一斑。</p> <p class="ql-block">再次接触农村学生,是在改革开放的上世纪九十年代。经一位兼做慈善事业的投资银行专业人士安排,我走访了距北京百余公里的两家河北山区中学。走进学生的宿舍,我们看到了学生们使用的简陋的卧具。在一排通铺上,排列着十余个学生的行李,通常是一床单薄的被子,而床上铺的,竟然是牛皮纸。</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九十年代,外面的世界已经很精彩了,高楼林立,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纸醉金迷。然而,这种精彩和发达,却没能给这些并不算十分偏远的农村学校带来更多的温暖,给这些农村的孩子们带来更多的鼓励。相对于外面世界的精彩,这里的世界很无奈。其实,这些农村孩子一年的学费并不多,对于发达地区来说,常常不过是商业应酬中中档饭馆里一个人的一顿饭钱。这种对比,不免使人悲哀。</p> <p class="ql-block">“桂馨慈善基金会”,就是在这个背景下成立的。十余年来,使人欣慰的是,我们的助学计划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果,我们资助的孩子,已经顺利完成了中学的课程,其中有些还顺利进入到了大学,并且表现十分出色。这些表现,印证了我们的认识:农村的孩子其实具有很大的潜力,经历了从小以来艰苦生活的磨练,他们对于人生和社会有着更深刻的理解,更强的适应能力。给他们一点关怀,一点帮助,一点支持和鼓励,给他们适当的指导和足够的教育,他们会给社会带来亦弥足珍贵的回馈,在国家现代化过程中成为我们社会里积极健康的力量。</p> <p class="ql-block">在关注农村教育和农村孩子的过程中,一个不容忽视的群体也逐渐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那就是农村的教师们。接触农村教师应该也是起于四十年前,我第一次走进农村学校教室的那一刻。然而那时我对于他们并没有给以太多的关注。后来的年月里,有关农村教师的报道文章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了报端,尤其是在去年汶川地震过程中,众多农村教师们在那一瞬间所表现出的克尽职守的精神和忘我的责任感,使我感动之余又感触良多。农村教师,可以算是我国教育体系中处于最底层,处境最尴尬的一个群体了。承担着农村教育的重任,身处我国教育最为薄弱的环节,拿着教师队伍中最为微薄的报酬,坚守着,耕耘着,面对着他们看不大清也讲不大明的外面的花花世界,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完全有机会以一个决断去换取发达地区的一份不菲的收入。然而,他们选择了留下,以自己的人生岁月去陪伴一批又一批山村里的孩子。看看许多农村学生们的感人事迹和优异品格,我们可以意识到在我们的身边,有着一支多么优秀的教师队伍倾注了自己的心血。</p> <p class="ql-block">我想,作为有幸出生在城市,或出生在农村但后来有幸生活在城市的我们来说,关注农村教育,关注农村的教师和孩子们,应该是一件不能推脱的事情。</p> <p class="ql-block">时光飞度,历史又来到了一个新的时间点:大家都开始过紧日子了。无论企业还是个人,都捂紧了自己的钱袋子。</p><p class="ql-block">中国的历史,从来是当社会承受压力时,总会把最重的那一部分传导给社会的最底层,传导给城市的低收入人群和农村。当年在村里时老农曾告诉过我们,饥荒来时,最先挨饿的是没有余量储备的人家。那么,当我们这些城里尚有余粮的人家都开始捂紧钱包时,那些村里的老师和孩子们又能捂住什么呢?</p><p class="ql-block">节省一点吧,进饭馆少点一个菜,进商店少买一件衣服或化妆品。省下来帮助那些没有钱袋可捂的人。对他们,是送去了一点温暖,对自己,是积累了一点善良。</p><p class="ql-block">毕竟,在现在这个世界,最可珍贵也最缺乏的,不就是善良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