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男人做饭

建成

那是一个秋天的傍晚，上小学的我放学回家，大人们在地里劳动还没有回来。拿起挂在胸前的钥匙开了家门，此时肚子饿的咕咕叫，厨房里冰锅冷灶什么可以拿来吃的都没有。于是我便萌生了试着自己做顿饭想法。乡下人家，晚饭大多是糁子稀饭。我学着娘的样子先往大锅里添水，然后架柴燃火烧锅，我爸新铡的短截玉米秸秆很好用，烧火自然不成问题。听见锅内响动，就急慌慌的把舀来的一大碗糁子一股脑倒进锅里。之前只听娘说做糁子稀饭要烧开三次、搅动三次才行，于是赶紧盖上锅盖，急火猛烧，等蒸汽上来第一次揭开锅盖搅饭时，糁子溢的满锅边和锅盖都是，锅底的糁子结成了一块块的疙瘩。已经这样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做，我拿勺子不停地搅动、挤压，想让疙瘩消退下去，直至最后也是徒劳，我做了一锅疙瘩稀饭。大人从地里回来，吃着疙瘩饭，搭配着我调的咸辣之极的浆水菜把我一阵猛夸，我低头吃着无滋无味的稀饭，掩饰着内心的尴尬。那天晚上，从娘哪儿我真正学到了糁子稀饭的核心技术：水开，下玉米糁子，慢下糁子快搅勺，大火烧开，慢火细熬，锅开搅动，反复三次即成。也知道了糁子要吃出油香的滋味，下锅之前需要加适量的碱……那晚之后，我做的稀饭一次比一次好，也在下厨做饭的这条路上乐此不疲，一发不可收拾。

从一碗简单的糁子稀饭开始，我先后学会了做扯面、包饺子、打搅团等家常饭，再到后来，厨房里的煎蒸炸煮的样样活儿我基本上能拿的下来，作为乡厨的丈人爹在世的时候也常常夸我菜做得好。大约从结婚后，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客，娘和媳妇就会把做饭的重任交给我，她们俩甘当配角帮忙打下手。每次在厨房里忙碌完，都感觉十分的累，但看到自己做的一道道饭菜摆上桌，被大家“光盘”，心里又十分快乐和满足。

下厨做饭这么多年，除了技术上的日渐熟练，也渐渐生出一些感悟来。男人下厨，第一个获利的是男人自己。过去，传统认识里做饭应该是女人的事，于是大多数男人根本不往锅边去，厨房里的事自然一窍不通。一旦女人回娘家住个三、两天，白开水泡馍就是男人拿手的饭。有女人心疼自家男人，外出前擀好面条让男人自己下着吃，结果本来细长的面条被男人做的一塌糊涂，根本没法吃。男人学会了做饭，情形就大不相同了：第一个就是彻底结束了遇到“突发状况”忍饥挨饿、顿顿饭胡乱凑合尴尬局面；其次就是自己想吃什么就能做什么，再也不用端着自己不爱吃的饭委屈巴巴的边吃边生闷气。

男人下厨，第二个好处是可以直接推动家庭的幸福指数。一个家庭里，女人往往承担了大多数的家务，里里外外的十分辛苦。所以，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好，不一定是要金钱物质、甜言蜜语，主动帮她分担一些家务，哪怕是下厨做简单的饭菜，也会让女人感到十分开心。女人高兴了，你都不用看，这个家庭一定是天天丽日晴空，充满着和谐与欢乐；作为男人，下厨做饭了，也会让家里老娘得到片刻休息，娘心甚慰；孩子们吃着你做的饭，投来仰慕的眼神，送上夸赞的话语……作为男人的你只不过是一个厨房做饭的平常举动，却换来一家老小的快乐，家里因你而充满欢声笑语，是不是一切都很值得？

男人下厨，也是最好的交际手段。我性格偏于内向，家里客人多了，就不自觉的有些“怯场”，场面上的应付真不是自己的强项。那么，就把妻子和爹娘推到招待一线，自己则在厨房里认真的做菜，避免了尴尬。但当饭菜上桌，酒过三巡，和客人一起从品评每一道菜聊起，又天南海北，杂七乱八的聊，我瞬间自信满满了。用心做菜，细心作陪，让客人感受到了重视，自然愿意再来。家里的兄弟们随便哪天想吃我做的肉夹馍了，招呼一声，我必定选上好的食材，精心烹饪，鲜香的卤肉剁好往酥脆的芝麻饼里一夹，再来两勺炒熟的绿辣椒，咬上一口，别提多美味了！兄弟们吃的十分满足，还没吃完这次，已经预约着下次的时间了。简单的肉夹馍把浓浓亲情凝聚。及至过年，卤的猪蹄、炸的丸子、蒸的米碗趁着热乎给长辈们送上一些，定然会让老人心情大悦，对你的孝心赞赏有加……各方面的关系就在一顿饭中得到了平衡和维系。

今年正月里，和侄子用微信闲聊，问他会不会做饭，侄子回答说：“会！”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现在男娃不会做饭连媳妇都找不下！”挂断电话，我不由得感慨：如今社会真是变了，男人做饭已不是啥丢面子的事情，相反，能把饭做好的男人也算是对家庭尽一份责任和担当。

感慨之余，猛一抬头，看见正在书桌前认真写作业的儿子，我便高声的告诉他，周末一定要亲自教会他熬糁子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