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陈峭古村

&中国树.林

从前，满腔疏狂，想得是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人生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结果，书剑飘零一事无成。生命转瞬已秋，黄昏的地平线划出的是一道离别。依然是黄昏，我们一行人告别了九月酷热的闽都和尘嚣，一路风尘溶进了几百公里外的周宁，一个同时与政和、屏南接壤“三县同闻鸡唤醒”的小山村。这村落有着一个比较奇怪的名字：陈峭。峭者，山之又高又陡之谓。查高德地图，其地理位置是在平均海拔九百多米群山环形凹地中，这个高度比福州鼓山绝顶峰还高些。顾名思义，这村落应是在这一处高山上相对平缓的地方，由于陈氏族人世代聚居而形成。

下车伊始，明显感到气候宜人，自是清凉无汗暑气全消。住进村头预定好的民宿。老板是一位大妈级的村民，慈眉顺眼十分健谈。聊了一会儿，弄清楚了一些基本情况。原来，从南宋开始陈氏先祖就迁入这里，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开枝散叶，子孙繁衍生生不息有如繁星。大妈家也攒下一份家业，几世同堂聚居在这幢大屋里。后来家道难免中落，子孙凋零，再也无法兴旺。大妈家也仅一儿一女，我知道这已是极限不可能再多，现都成了“打工人”，成家后有子女拖累也很少回来。寂寞无靠，把老房子改造成客房办起民宿，简陋却温馨。在这里住宿是“自助”的，洗漱等生活用品自取自用，很随意也很方便。

安顿下来，行色自然从容。走在村里渐渐变得幽暗的巷子中，让我们感受到的是一种久违的梦境般浓郁的历史氛围。老巷交错几乎都没有行人，静悄悄的就我们几个来旅游的，顾影自怜。巷子两旁的大房子不少，似乎繁华过，现在多闭门。黄昏时节，并没有看到炊烟袅袅、听到鸡犬之声。寂静中只有我们的足音在空旷中回响。偶尔一回头，只见窄长的石板路两旁是高高的夯实的布满了沟壑的土墙，屋檐上的黑瓦摇摇欲坠。走过张望过好几处大宅旧屋，有一座老屋旧墙吸引了我的目光，驻足打量良久，依稀还可辨认出过去的岁月留下的些许痕迹。一行字迹已斑驳“要致富少生孩子多……”过去的警句，依然触目。这是历史留下的伤疤，我们只能默然。

也有街，是条新街，街上当然有店铺和居民，还有必不可少的做工精美的红色宣传大标语。这里是新的陈峭村中心。我知道，三县交界、高山峻岭从来都是与绿林好汉呼啸山林相联系的，也是当年红色政权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我不知道历史上可有红军游击队在一带活动，但这并不影响借此开展红色之旅。作为红色教育基地，核心名言，核心价值等字样布置是必不可少的，灯光工程也不能逊色。“这里的奥妙，我也能猜出几分”。可还是一个静字，或许还不是旅游旺季，或许已是黄昏。民宿、农家小炒、小卖部开张着，却没有什么客人。我们一行到来，给寂静的山村现也是一个景区，带来了人气带来了生意。村民淳朴热情，随便迈进一家大门，都有一种亲切感。陪你聊天，陪你满屋子看看，也忘不了给你推销以红菇为主的一些土特产。近几年旅游业的开展，让他们见了世面，山货价格并不便宜，也很难讨价还价。

天很快就暗下来了，最后一片晚霞也被夜色夺去了光彩。夜宿山村，我们必需早早地休息，为的是不错过凌晨起床、攀登绝顶去观赏难得一见的云海日出美景。夜深了，可怎么也睡不着。窗外满天星斗闪烁，却静默无言。想起西哲的名言，“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其中依然有人在仰望星空”。我曾经也是一个喜欢仰望的人。在闽北荒野，我仰望过，心中的希望却过早破灭；在城市广场，我仰望过，却怎么也找不到满天的星辰。再后来，我转而喜欢梦境，造一个圆满的梦，可又怕梦破，怕那醒后的失落。古人“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在山野小客栈，我害怕什么，连自己也不清楚。开着小夜灯，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中，却有所期待。期待明天，期待朝阳……

2024年9月8日

旅行散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