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兴废一赵氏

不为

赵金非

一个城市也是有性格的，晋阳城的性格就是倔强二字，有人赞颂她是顽强，这顽强似乎就是她存在的最大意义，不幸也成了她毁灭的原由，只是这性格在建城之初就已经注定了。

春秋晚期大国争霸，“国际”间的斗争愈加复杂，各诸侯国之内的斗争一点也不比“国际”间的斗争平静。当时主政晋国的是卿大夫赵鞅，即赵简子。赵简子作为春秋末期大国舞台的政治强人可谓赫赫有名，其生平事迹很多史籍上多有记载，他主政晋国几十年纵横捭阖，九合诸侯匡扶王室，以非凡的政治勇气和高超的政治智慧，维持了晋国的长期霸业，赢得了一次次政治危机和斗争。同时，作为赵氏家族的宗主，对于家族的存亡和发展却怀着深深的忧虑。当时的晋国政权已经由八家卿贵族把持，赵氏是其中之一。国内贵族之间的矛盾和斗争已是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可满盘皆输甚至万劫不复。到赵简子时代，原来的八家已剩六家，另两家已淘汰出局家族消亡，其斗争残酷程度可见一斑。

赵简子的祖父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赵氏孤儿”，作为赵氏孤儿的嫡孙，家族差一点彻底毁亡的惨剧过去尚不算远，对于赵氏家族的存亡与发展报有深深的危机意识自在情理之中。他的目光逐渐落在了晋阳（山西省太原市晋源区一带）， 山之侧晋水以北，这里不但位置险要自然条件优越，更重要的是远离晋国统治的核心区域，（当时晋国统治的核心在晋南，翼城,曲沃一带），不易引起别人注意，于是，公元前474年赵简子委派家臣董安于主持在此建城。

董安于不愧为赵简子的肱股之臣，对于赵简子的意图心领神会，他主持营建晋阳城总的指导思想就是要把晋阳建城“堡垒”，作为赵氏家族最后的最可靠的依靠。其城沟深墙厚坚不可摧，官署的垣墙都是用荻蒿、楛、牡荆等材料加固，高达丈余，这些材料战时可以拿来做箭杆。官署室内都用炼铜做基础，战时可以拿来做箭头。这在后来的晋阳保卫战中果然发挥了作用。

建城不久晋阳城便迎来一次“小考”。赵简子因邯郸午事件和晋国六卿中的范氏和中行氏两家产生矛盾，范氏和中行氏联合邯郸午一起对赵简子进行讨伐，欲除之而后快。初期赵简子一处被动处处挨打，他审时度势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举家投奔晋阳暂避锋芒。范氏和中行氏遂包围晋阳但久攻不下，待国内形势有变，赵简子联合魏氏韩氏和知氏三大家族一起反攻，经过八年的斗争，这场内斗方才结束，范氏、中行氏家族在晋国败亡，晋国进入四家专政时代，即赵氏、魏氏、韩氏和知氏，其中知氏势力最强。

“大考”即将来临。此时赵简子已经去世，赵氏宗主职位已由他的儿子赵毋恤，即赵襄子接任。知氏的掌门人是知瑶，也称知伯，知伯依仗自家实力公然向另外三家索要土地城池。魏氏和韩氏两家摄于知伯的淫威乖乖献出土地和城池，而赵襄子却断然拒绝，知伯勃然大怒，其实心中窃喜，终于找到消灭赵氏的借口，于是带领魏氏韩氏两家攻打赵氏。

赵襄子无奈退保晋阳据险死守，全城军民同仇敌忾，知伯竟然三个月久攻不下，索性决晋水汾水灌城。艰难时刻来临，晋阳城一片汪洋，城墙长期浸泡极易坍塌，城内军民疲惫不堪，粮草即将耗尽，城内居民已是“悬釜而炊易子而食”。此时考验的已不仅仅是城池的坚固与否，更是对人的意志的考验。

这赵襄子在赵简子众多儿子中是地位最低下者之一，因为他是一个婢女所生，且面相丑陋，所以从小自卑且独来独往，颇不被人重视。赵简子选他做继承人，很多人大惑不解，就连赵襄子的政敌知伯也曾当面羞辱他:你这个家伙面相丑陋又没有勇气，赵简子怎么会选你做继承人呢？赵襄子呵呵一笑说:先主也许认为我能忍辱负重，这对赵家总没有坏处吧。其实赵简子对于家族最大的贡献就是选择了赵襄子为赵氏的继承人，真正的英雄更表现在识人用人方面，凡人的眼光往往是看不透的，正如赵襄子其貌不扬看似懦弱，其实是大智若愚，目光远大坚韧不拔，内心跟明镜一样，意志如钢铁一样呢。

就在即将城破家忘的危急时刻情况迎来转机，赵襄子派谋士张孟谈偷偷出城联合魏氏和韩氏晓以利害，韩魏两家调转枪口，三家一起攻打知氏，掘开大堤水罐知氏大营，一举消灭知氏家族并瓜分知氏土地。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三家分晋”事件，由此，产生了三个新的”国家”——赵国、魏国、韩国，这三国日后皆成为战国七雄，直接影响了中国历史的发展进程。史学家把这一事件当作春秋和战国的分界线，社会学家把它当作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分界线。中国的社会由此进入群雄逐鹿的战国时代。晋阳城由此也被称为赵国的柱石之城，开启了近一千五百年辉煌灿烂的如梦岁月。

未完待续。 2023.7.26 于太原格林东方大酒店（万象城店）

晋阳即以如此开局，以后的殊荣大可期许。当战国的硝烟散尽秦汉确立，晋阳已然成为北方无可替代的重镇。汉景帝初被封为代王，治所就在晋阳，其在这里修道布德，后来登基做了皇帝开启文景之治；汉武帝设并州刺史常住晋阳。两晋南北朝时期晋阳为北方胡、汉各政权竞相争夺的战略要地，多个政权以晋阳为都或陪都，坐镇晋阳争夺天下。隋末李渊、李世民父子从晋阳起兵建立强大的唐王朝，有唐一朝李氏皇族毫不吝啬对于晋阳故地的偏爱，晋阳的繁荣亦达鼎盛，其与西都长安，东都洛阳并立为三京，被称为北都，更被认为是隐伏龙脉具有龙气之地，因此至今太原城又别称“龙城”。

至五代十国时期，后唐、后晋、后汉、北汉等政权先后在此建立，特别是最后一个政权——北汉，全盛时期也仅领有晋北及周围十几个州，妥妥一个小国，却能据守晋阳与如日东升的大宋抗衡几十年，成为大宋最难啃的骨头。赵匡胤在扫平南方多个割据政权的过程中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所向披靡，却唯独对于北汉出兵三次皆无功而返，落得英雄扼腕抱憾终身。

待赵光义做了皇帝，大宋继续对北汉用兵，第一次攻打晋阳久攻不下被大辽国抄了后路而无奈退兵。公元979年，赵光义再次发三十万大兵进攻北汉，这次赵光义做了充分的准备，提前布置切断辽国的援助通道，大兵将晋阳团团围住。此时城中的北汉主刘继元可不是赵襄子，在强大的军事压力之下举城投降，宋军入城，但是城中百姓尚以砖石瓦块为武器做抵抗。赵光义真的恼了，怒了，下令把晋阳城一把火烧了。后来堪舆（风水）学家又告诉赵光义，这晋阳之地暗伏龙脉，暗含龙气云云。赵光义信了，也怕了，于是下令决水灌城，晋阳城在这场水火中彻底毁灭。同时被遗弃的还有晋阳这个名字，在以后不再被提起，待到不久选址重建时晋阳的名字也不再使用，把它的上级太原道拿来降级使用，这便是今天的太原城。

从公元前 497年赵简子命人建城到公元979赵光义命人毁城，近一千五百年兴衰，晋阳城的历史如一场春秋大梦，醒来一切烟消云散，只留下一丝龙气纵横于太原及山西大地，那是它的魂魄吧。

巧合的是晋阳这一古城的兴和废竟是出于同一个天下赵氏，这难道就是它的千年宿命吗？

2023.726

于k566次列车

赵金非，男，山东聊城人，音乐教师，手机:[phone] 微信: sdlczjf 电子邮箱: [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