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芳华200天⑨ ——遥记我参加的援越抗美

盖特真

　　20. 含•蓄•庆•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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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大会上颁发的《毛泽东选集》

悄无声息地奔赴疆场，参与一场秘密战争。在经受住血与火的考验之后，平淡如水地班师回朝。

在轮战归国的队伍中，中国后勤部队34支队是高炮部队的最后一批。我们坚守越南北方克夫等地区的山头阵地，终于圆满完成艰巨的任务后豪迈归来 ！

因为能够理解的原因，庆祝胜利的方式和节奏极为含蓄和低调，严格地控制在十分有限的范围。

在回国之前的2月11日，广州部队由一位副司令员率团来到前线，专门对指战员们进行春节慰问。当时著名的《海上文化工作队》也隨团入越。记得就见到在电影＜英雄儿女>中好女儿王芳的身影。

能够在迎新年的时候，欣赏到在国内都很难看到的高水准表演，大家给予了极大的热情。此刻，实际上是凯旋回家的前奏曲，但战士们并不知道部队即将结束使命。

演出现场盛况极为火爆。几乎上场的任何一个节目、任何一位演员，凡表演完毕敬礼谢场的同时，立刻就是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战士太渴望文娱生活了。

最有意思的是“女声独唱”节目。一位女战士唱罢了离场，如果按掌声要求，让她回到舞台中央再唱，很可能一晚上都谢不了幕。

于是我们看到，排位在前的姑娘以军人姿态进场。然后，大方地放开歌喉，尽情讴歌，在战士们听来，声音简直如同百灵鸟般婉转动人。演唱完毕，她礼貌地移向舞台的一侧。而跟随的掌声根本没有打算停歇。

在大家边拍手、边等待回场的同时，从舞台的另一侧，又走出同款的另一位。这时的掌声稍稍转低，因为新的前奏音乐已经响起。姑娘微笑着，伴之出唇的是又一支熟悉的歌，同样动人心弦。

场上一直在如此循环 ——要应对频繁返场和过度用嗓，恐怕单为“女声独唱”一个节目，就组织了一个班的兵力去“连续出击”。文工团慰问战友，不但要有实力，而且还要有智慧和办法！

欢快的氛围、紧凑的安排，参演的个个“明星”奉献的段段“精彩”，让指战员们“目”不暇接、“耳”不暇接地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还记得文娱节目开始前，支队还特别选派部分同志作为代表走上舞台。向毛主席表忠心后，并且佩戴上了慰问团专赠的毛主席像章。

节目演出之后，又让全体指战员都捧上了64K精装袖珍合订本《毛泽东选集》、《最高指示》、毛主席像章。

而齐装满员回到上海后的庆贺活动，在当时应该称为特别有“档次”。

大家步履整齐地迈进明亮豪迈的大剧场。全体同志分批观看上海京剧院演出的革命京剧样板戏。那个时候，观看样板团原班人马出演的原装样板戏，有幸欣赏顶尖的艺术珍品，不光是简单的精神享受，甚至更是被认为是一种政治荣誉。

重回安宁的和平环境，眼见大地生机盎然，耳闻城市喧腾非凡。而我们并没有喘气停歇，作为部署大都市的防空部队，搁下背包即马不停蹄地担负起战备值班任务。

部队返回军营后，考虑到战备的需要，轮战胜利的庆祝活动分散进行，多以基层连队为单位展开。其中，专门给参战人员安排的会餐，使洗尽征尘的战友们在和平天空下，享受大快朵颐的爽快和安逸。

全师集中召开的庆功大会在高桥驻地进行。我借此回到了曾经的出发地—— 师部大院的杜家祠堂。那么静谧的大院此时熙熙攘攘、热乎劲头高涨。团聚在这里的全是因驻守各自阵地而分别多日、不得见面的战友。

特别兴奋地前往师部卫生所。出国参战，这里就是我们七个新兵出发的风水宝地。

当然还记得正是在这里，大家顶高温、战麦场，更抓紧学习《毛选》，以求得有个可以参战的好评价。酷热下洒出的汗水和取得的成果曾让领导很是满意。

还记得正是在这里，幼稚、无知的新兵蛋子，因为求战心切地四处乱窜、打探出征消息。也曾此给领导带来过不大不小的麻烦。

见到那些熟悉的卫生医务人员，我们互相握手、热情问好。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提到曾经在此滞留三个月的急躁、期盼和小心翼翼。对给予新兵无微不至关心的卫生所所长和军医、卫生员们，我真诚地表达了感谢之情。

同时，我取回存放在这里 —— 后方留守处的衣物。以及连同那份庆幸没有起到作用的遗书（只可惜，隨手就把二十岁成就的“作品”给处理掉了）。

会场聚集了全师各个部门、各个下属单位派出的代表，驻沪空军的领导们也前来参加大会，表示祝贺。

大会给作战立功人员颁发了红彤彤的四卷本《毛泽东选集》和《毛泽东诗词》。

没有送喜报、没有挂红花、没有披绶带、没有立功证、没有军功章，没有……。尽管没有那么多复杂程序，但一切彰显着纯粹、善良、朴素、隆重。

在欢乐的气氛里，军、师首长们喜笑颜开，逐桌与大家碰杯—— 我们共同庆祝毛泽东思想在援越抗美战场上的胜利 。

而正是这一天，1969年3月15日，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在东北边境的珍宝岛上，我们的解放军战友们正进行着一场殊死的搏斗！

此刻，经常学习朗读的毛主席教导犹在耳边响起：“我全军将士必须时刻牢记，我们是伟大的人民解放军，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队伍。只要我们时刻遵守党的指示，我们就一定胜利。”



　　21. 不进 个人 档案• 不宣传



　　在“九大”闭幕的形势下，部队按规定展开服役期滿战士的退伍工作。因为回国不久的原因，老兵离队时间安排在五月初，比全军其它部队要稍晚一些。

卫生队那排平房里的许多战友被列进了名单。他们基本上是为增强战斗力，部队出友谊关前从兄弟单位选拔调入的卫生员、担架员（其中不少人是骨干或“苗子”）。

尽管呆在卫生队的时间相对有限，但他们的离队鉴定都写得非常漂亮，首先，“高举红旗”、“活学活用”、“立场坚定” 等等属于常规部分，每个人都不缺少。

其次是在征求个人意见环节。各人有各自不同的要求和说法，以至希望加上与实际略有距离的具体表达。无非以简略汉字来缩小与实际的差距。比如“积极靠拢组织”、“能夠团结同志”、“正确处理家庭关系”之类。让鉴定能克服掉一点“短板”，有利回到地方后的印象加分。

虽然明知略有“水份”，但毕竟参与轮战、上过前线，领导答应特别爽快。

并且称“还有什么？尽管提！”

—— 如此宽慰心理的回应，受益者自然高兴。

但也特有遗憾 —— 将“参加援越抗美”写进档案的要求被狠狠打脸。

第一个提，回应还算和气：“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写。这不是我个人的主意，是上面的要求——服从命令，不理解也要执行。”

第二个提，叹了口气：“我还巴不得给自己写进去哩！能行吗？”

第三个、第四个还提——毕竟是事实，回家乡无疑有显而易见的好处。

反复同一个问题，领导急了，简直是大声怒吼：

“援越轮战，国家没有对外宣布。写进鉴定，这叫泄密！你们要害我呀！”

“泄漏秘密是大事，你我谁都负不起责！”

“要是参加珍宝岛战斗，那我可以写，《人民日报》都对外宣布了嘛 ！”

他狠劲地说，一点不留情面的“臭骂一通”。待镇往老兵后，他又“抚摸”了一下大家：

“好了、好了，我们互相帮助，都照顾一下。你们的说法有理，相信以后会有机会弥补大家的。”

明确得很：保密是“规定动作”。援越抗美要保密是底线，绝不能“突破”！其它相对为“自选动作”，不太出格就可以任意抒发。给脸上添加点“彩“、描上点“花”，亦就未尝不可了。

那些援越老兵们个个令行禁止。不光是他们，也包括我们后来陆续离队的所有战士们，在退役回家的专门鑑定上，一律没有“参加援越抗美轮战”等字样。依那时的说法，这不叫“留有遗憾”，而叫“遵守纪律”。

（当时正值千百万“知青”下乡，这些战友回乡后多予以安排，总体结果恰当。

至于参战退役军人的身份和待遇问题，大家根本没有去计算预测 —— 那个年月，大家做毛主席的好战士，一心“为五洲四海都解放”！）

回首当年，“参战”的文字不进档，“参战”的行动不宣传，我们都有很深的体会。

远离祖国，心向北京。经历尖锐刺耳警报、坑洼水滑的曲径；经历怪异奇葩的遇见、黑绿篮紫的色彩；……。更在经历这一切后都能坚持“保密”行事，甚至在很长时间里，都不告诉家人。

那个纯粹的芳华年代，从事的任务越神秘，内心的感觉越神圣。严守秘密，就是严守幸福。战士心中，骄傲自豪的成分神圣无比，捍卫纪律的要求至高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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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跃。 直到十年之后的1979年11月20日，《人民日报》首次公开这场秘密战争，世人才知道 ：

“在越南抗美救国斗争时期，中国向越南派出的防空、工程、铁道、后勤保障等支援部队总计达32万余人”。

及至参战被“解秘”，或者说那段“地下”经历可以自由交流的时候，国家已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期。恰值年富力强的当打之年，我们已没有时间去公开谈论冲锋陷阵的军人荣光。而是秉持谦虚谨慎的初心，全身心投入新时代的建设大业。而我也追随祖国的前进步伐，通过“恢复高考”，走进了1978级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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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那一页，渐渐走进历史。参与和涉及那一页斗争的战士，去世的越来越多，在世的越来越老；而认识和知道那一页斗争的百姓，清楚的越来越少，而迷蒙的则越来越多。

……唉，走到了人老话多的时候。一开口就唠唠叨叨的没个完。

好歹把青涩时光的无畏、无敌和无知，粗枝大叶地“复读”了一遍。这或许就是被人们所说的，“让历史告诉未来！”

这样看来，应该落幕的历史剧似乎还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