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江南河水情

欧阳鸿运

古今江南河水情

鳌水之南大平原俗称江南垟，东濒沧海，西靠群山，地旷物丰，河网纵横交错。江南垟之河流自古而今，是江南人的母亲河，是我们的梦里梦外的乡愁，是离不开的血脉，是挥不去的情怀。

江南垟河流之多，数不胜数。据说有上千条。有自然形成的，也有人工开凿的。自然形成的年代，已无法考证。人工开凿的河，据县志记载，最早开凿于吴越国时期，历宋、元、明、清、现代均有开河。主河道基本上是人工开凿的，如方金运河、白沙河、宜云河等。

江南垟河源头也多。民国《平阳县志》记载，江南河有三十六源。有来自望州山脉的将军溪、护法寺溪、溪头埠溪等流经平原注入东海。也有来自鹤顶山脉的东溪、西溪、挺南溪和玉苍山的平水溪、黄檀溪等分流入云岩、凤江水闸，流经江南垟平原，注入鳌江或东海。三十六源之水，在大平原上交汇，可往东以阴均等闸注入东海，可往北以龙江等闸注入鳌江。哪个水闸开启，水便流向它。清水流淌过村庄、城镇，哺育了一代又一代江南人。

曾几何时，江南河水清澈甘甜。那时候，没有自来水，河埠头是很关键的场地。大清早，河水最干净，人们纷纷到河埠头挑水，倒入大水缸，磨上几下明矾，沉淀后便可饮用。洗脸刷牙、淘米洗菜、洗澡洗衣等等基本上在河埠头完成的。

曾几何时，江南河里物产丰富。那时候，河里的鱼虾品种多，数量也多，河鲜味道特别香纯和鲜美。春天来了，河水初涨，水温升高，是捕虾虮的好时节。渔民划着小舟，舟后拖一张密网眼的网，张捕虾虮。虾虮可鲜炒吃，风味独特，入口难忘；也可制成虾虮酱，作为调味品，蘸芋头、盘菜或者三层肉吃，味道独特，是温州人最爱，胜过日本料理。春水入河，人们可以通过放竹筒流儿、浃篱等方法捕捉到鲫鱼、鲤鱼。入夏之后，可钓捕鲢鳙、乌鳢、河鳗、甲鱼、鲈鱼等。秋风起，稻谷渐黄之时，可以用扳罾捕河虾、河蟹、字纹弓蟹（方言音：蛟巴）。特别是河蟹又大又肥，吃不完时可养在大缸慢慢来吃。想吃的时候蒸几个，满屋飘香，蘸点醋，是下饭下酒的头等佳肴。

曾几何时，江南河水灌溉良田万顷。江南垟最初为海涂、海湾，随着陆地外延，人们开垦拓荒，最关键的工程就是造海堤防海潮侵蚀，造水闸以利泄洪水、截淡水、挡咸水。有史志可查，唐朝路应初筑海堤，宋朝曾炎、陈容、元朝周嗣德等等一代接一代筑海堤。水闸也是一代接一代修筑。如宋朝林仲彝修乌屿陡、汪季良修阴均陡，杨简修嘉定六陡等等。他们的共同目的就是有一川清淡之水浇灌大地，让人们丰衣足食。古代浇灌水的方法很多，有自流浇灌的，也有人工提水浇灌的。在年少时，曾见木制水车，架在水岸边给农田车水。水车制作工艺精巧，人站在上面踩，就如现代踩跑步机一样，水流不断地从河里提上田。小时候觉得好玩，也曾踩过几回。后来有了电力、柴油机力抽水机，人工木制抽水车就退出舞台了。

在还未通车之前，河道行舟是人们出行最便捷的方式。江南陆上古道有几条，如白沙路，宜山路，都口路，但都是靠双脚步行或马匹的。河道作为交通线路，最大特点是省力、运量大。民国之前，江南有钱人，家里一般备用小舟，就如现代人备用轿车一样。在清澈的河面，一叶小舟划向远方，如诗如画。小舟行到江口埠，抬过堤，渡过江，再抬过堤，入小南河向平阳城去。返回也是如此。也有小货船行到直夹河，候潮平时，行舟过直夹河闸往水头方向去，把江南的海产品、土产品贩到水头为中心的山区卖；返程之时，又贩回山货，到江南卖。也有行舟过竞头水闸，来往灵溪、藻溪之间，或做薪材、明矾等买卖。有了机械动力之后，货轮、客轮更加发达。货轮以运砂石等建材和棉纱等工业产品为主。最热门水上客运是金乡到方岩下客轮。一节一节的客轮首尾相连，就如火车一样航行运河之上，有时候船背也坐满人。坐在船上可一路欣赏江南水乡之风光，也可以看看书，聊聊天，或者打个盹。如今河运基本上被废了，可惜，可叹也！

在没有自来水之前，为何河水可以饮用呢？主要是河水事关人人健康，人人就会爱护它，保护它。如果有谁扔垃圾或倒污水入河，看到的人会立马出来阻止。那时候，人畜的排泄物是作为肥料，家家有马桶，村村有粪池，积累起来可以换钱的，绝对不可能入河。养畜禽之家，也会堆畜禽粪便为肥，绝对不入河的。现在人畜粪便不能作肥料，虽然经过化粪池，但是很大部分还是进入河道的。虽然采取了一些工程措施，但是功效一般，达不到彻底截污的目的。

那时候，河泥也是最好肥料。每个村的河泥归本村所有。偷挖河泥行为有政府告示，须接受处罚的。每年晚稻收割之后，村村组织挖河泥。一条钢筋混泥土制的无蓬船，叫河泥船。七八个人站在船沿上，拿着特制的工具捞河泥。竹杆下绑着一只可转动的箕，有一绳子系着。挖泥人把着竹杆猛地将箕往河底扎下去，然后用力把绳子一拉，河泥就进入箕内，然后缓缓地拉上来，倒入船仓。打满船仓，他们就靠岸边，又用特制的桶把河泥挑到农田里。这样一年一度打河泥之后，全域水深了，河道通畅了，整个平原水脉也就通畅了，水自然清澈了。比现在的人疏浚方式更有效，只是很辛苦了点。现在的方法，每年抽水清淤，一年几十公里，江南垟河道全长一千多公里，按此效率四十年才轮到清一次，而河道三到五年就会淤积。再加上城市建设，特别是路桥建设，河道被切香肠一样，堵成肠道梗阻。河水没有流动，没有新水源注入交换，淤塞更快。不流动的水中缺少氧气，不能有效产生氧化作用，水中污染物浓度超过临界线，水体就失去的自净能力了。每到春夏，水温升高，微生物暴发，人们开始发现河水发黑发臭。每到秋冬，水温降低，微生物相对少了，水体自然清澈点，但水体的成份变化不大，只是眼睛看到的不一样而已。

河水犹如城市的眼睛，污浊之后，城市就会失去了灵性；河流又如城市的血脉，生病之后，城市就失去了活力。以往美好的场景已经远去，与其怀念，不如改变。只要人人意识到保护母亲河的重要性，人人爱护它、保护它；只要治理它找准病根，对症下药，相信未来可期。让我们共同期待会有那么一天，一川清水流淌在城乡中，水清、岸绿、空气新鲜、河鲜生猛回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