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后续》忆小胖同学

冯志

已经过了古稀之年思维和行事都显得迟钝起来，眼前发生的事情往往记不住了。但年轻时的一幕幕往事，却不断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当初和我一起插队的三位同学中，两位已经病故离去多年了。彭修龙同学，后来改名叫彭海东。敦实的身材和不高的个头，圆圆的脸庞上常常眯着笑容。我们几乎从来不叫他的大名，总是“小胖长，小胖短”的挂在嘴边。他父亲工作在省建五公司，祖籍是山东省单县的。可能和我既是山东老乡又同为厂矿子弟，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厮混的很熟络。尤其是在文革期间，由于不上课了无所事事。几乎和我就黏糊在一起啦，我和女同学走南闯北的串联，他也不怕有“电灯泡”之显硬要插进来。乘火车坐轮船从北京到青岛，逛完上海逛杭州，甚至骑着自行车到延安串联都不离不弃。

学校动员上山下乡伊始，他和我还有刘金安及冯国兴什么都没想，稀里糊涂的就去了极度贫瘠的“疙瘩村”。

到了村里后才感到绝望的我们，起始也悲哀和彷徨过。但生活总得过下去，再艰难困苦的日子也得挨着。小胖的憨厚朴实很快和村民拉近了距离，当我们还被叫作“洋学生”时，他已经和村民嘻嘻哈哈融为一体了。小胖壮实的身体和干活不惜气力的风格，让他在干农活上一点也不逊色于村民。当我们几个人干活时躬腰驼背叽叽歪歪被耻笑时，小胖熟练的干活架势让村民们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到山村后不太久的时间，小胖就和我们疏远了。我是非常理解他的，也和他保持了距离。小胖和弟妹共五个他又是老大，母亲没有工作在家操持家务。靠父亲一人收入维持全家生活，因此经济上自然是非常拮据的。我们还能靠家中接济，自然不在乎那点工分。况且干一天活累个贼死，十个工分才一角七分钱。再者我们在村子里也不安分，隔三差五的就出去乱逛。东跑西颠的赶个集或到其它知青点串串门。但小胖自然要呆在村里，至少要把口粮的工分挣够才行。

不到半年时间小胖居然当上了饲养员了，这可是一个最苦最累的活计。尤其是年轻人每天夜里起个几回，就这能把人熬的灯枯油尽。但为了多挣点工分，小胖硬是接下了这种苦活。从此他几乎就被拴在村子里，不光不能跟我们去玩，甚至连家也不能回了。

我到饲养室去找了他几回想聊聊天，可里面的牛马粪屎味就熏得我呆不住。而他却盘腿坐在炕上，叼着一个铜烟锅滋滋的抽着。一会儿就在炕沿上磕磕烟灰，又捏起一撮烟叶装进烟锅里。点上火吧嗒吧嗒抽起来，吞云驾雾的还嘿嘿一笑。逗着我说要不要也来一锅呀？活妥妥的一个村民嘛！日复一日的熬夜谁也撑不下来，只能靠一袋旱烟解解困哪！看着圈里瘦骨嶙嶙的十几头黄牛，还有七八匹矮小的马和骡子。终日和这些牲口为伴，这也是人生苦难的一种历练啊！

每天都能看到小胖忙碌的身影，白天要铡草起圈垫土给牲口梳毛。还得拉着驴骡转圏让它们打滚，赶到涝池饮水。夜里要起来几次给牲口添草料，根本睡不了个囫囵觉。到了冬天饲养室内四处漏风，人只能蜷缩在炕上裹着被子。我看到小胖穿着补着补丁露着棉絮的破袄，用一根粗麻绳紧紧勒在腰间。与当地村民黑色的粗布棉袄不同的是，他身上的衣服还能看出是褪色的蓝细布棉衣。只是这件衣服还能看的出，他和村民的不同之处。就这样在寒风中依然双手还裹紧衣角，在茫茫山巅之上寒风真的刺骨啊！不过有小胖当饲养员，我还是沾了光啦。犁地或者干点用牲口的活计时，他总是把乖巧又好使唤的牲口让我先牵着。

到年底生产队结算时，我挣的工分扣除口粮钱还能余六元钱。他当饲养员苦了一年，扣除口粮钱还余了四十几块钱。可是不论是我还是他都拿不到手里，因为那些贫困户根本拿不出钱来，只能年复一年的拖欠着口粮款。又不能象旧社会那样把人逼到死地，直到离开这贫瘠的山村的时候，都稀里糊涂的没有兑现多少。

两年的知青岁月终于过去了，他和我一起应征入伍了。不过他一眼就被装甲部队接兵的看上了，说他天生就是开坦克的料。我因为视力差当了工程兵。

多年后我们都回到了地方，我到他家里去见了面。他复员后到了西安化学试剂厂当了司机，工作中依然是那么的踏实和勤奋。运输危险化学品是风险很大的工作，他在运输过程中对突发情况的处置，显示出退役军人的勇敢和果断。多次立过功受过奖，被评为厂劳模直到市级劳动模范。说起了开着坦克在戈壁大漠驰骋的豪迈，也谈到部队生活的艰苦卓绝。尤其是部队伙食之差，不是其中之人难已想象的。而我们部队则在富庶的四川，吃的三类灶比一般部队高两个等级。说起我在部队时吃香的喝辣的，他羡慕的眼神好似我活在仙境一般。

可能以往的经历摧残了他的身体，不幸患了胃癌早早就离世了！绝大多数知青的人生不正是这样吗？一个看似平凡而又灿烂的人生啊！

每每想起往事就想起了小胖，他是我的同学又是我的挚友。我深深的怀念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