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日白露。正所谓: 露自草叶落，倏忽天地凉。突然想起十多年前夏末秋初去常州的场景。去了苏南地区仅次于太湖的第二大湖泊，叫什么湖，记不清了。如一块碧玉嵌在常州，与长荡湖一东一西遥相呼应，包孕吴越。还有如星星一般散落在常州各处的湖泊，荡漾着一身碧波，缠山绕水，擎起田田荷叶，立起万朵莲花，也流窜进棋盘般规整的田畔，流窜进疏密错落的茶园，直到用密集的水网交织出一幅美妙的田园风光……</p> <p class="ql-block">游船天目湖上，望穿浩渺烟波，便见葱郁群山连绵起伏，一座座绿色的小岛，如宝石般点缀在绿色的水面上，满目的绿色让燥热也退去三分。湖岸便是南山竹海，万顷翠竹遮天蔽日，夏热到此，便完全褪去张狂，跳跃着太阳在竹林的缝隙间洒下斑斑点点的光来，却再也没有半点暑热，只剩下清清爽爽的清香了。再沿着古运河走一走，从篦箕巷走到东坡公园，便似乎也就明白了，何以苏东坡在与常州浮光掠影地相遇14次之后，将常州定为自己晚年的完美栖身之地。</p> <p class="ql-block">苏东坡初识常州，就是因为常州儒风蔚然，在文墨江南，也有非常之文气。那是嘉佑二年（1057年），在登科宴上，他结识了常州进士蒋之奇和单锡。蒋之奇无不自豪地向苏东坡夸耀，此宴之中的进士，每十个中有一个便是常州人。即便出身“一门三进士”这样的书香门第，苏东坡也忍不住为常州儒风所折服，忍不住心驰神往，开始了一生与常州的不解之缘。1101年，官场沉浮大半生的苏轼，谢绝了弟弟子由共同养老的邀请，在常州定居下来。这处宋时名为“孙氏馆”的小园，容纳了东坡先生的后半生。如今，到得常州，苏东坡纪念馆依然纪念着这些佳话，那是大宋文史上最辉煌的一笔。我翻阅了一些关于常州的史料。有宋以前，隋唐时期，作为“中吴要辅，八邑名都”、州治所在，常州是全国州府十望之一，也是全国重要的文化中心。再往前，两晋六朝时期，北方连年战争，大批北方人口南迁。随着齐梁萧氏的崛起，常州不仅成为帝王故里和吴都重地，文化发展也迎来了一次高潮，在经学、玄学、史学、文学、绘画、书法等领域，出现了大量人才。</p> <p class="ql-block">这些历史长河中的文化种子，在常州的流水、山川、土地中默默生长，最终联结在一起，成为常州一条伏绵千年的文脉。到了清代，乾嘉以后，公羊学派、阳湖文派、常州词派、常州画派、孟河医派名震全国，在中国思想史、文化史、艺术史和医学史上独放异彩，不但为常州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也对整个中国文化史产生了深远影响。</p> <p class="ql-block">苏州以园林胜，无锡以山水胜，常州则以名人故居胜。一种种文化在此兴盛，一个个文人在此出生、学习、成名成家、终老一生。时间如泥牛入海，名人们也会被时间湮灭，但他们精神的物化却在常州留了下来，那就是常州的园林。</p> <p class="ql-block">都道苏州园林甲天下，鲜有人知常州的园林与苏州园林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常州名园录》一书，收集民国以前常州地区不同时期古典园林160余座。常州的园子，在寻常中，总透露出一种别样的意境与味道。一条青果巷，半部常州史。青果巷河道附近，大约是常州园林最集中的，这条东西长400多米，南北长200多米的常州历史文化街区中，光是园林就有10余座，素有“江南名士第一巷”之美誉。细味这些园林，就会发现常州人或说人到了常州，是以怎样的心态来生活的：近园，近乎是个园子；约园，大约算个园子；半园，只能算一半园子；暂园，暂且说是个园子；亦园，也算是个园子；未园，干脆就是不是园子的园子了……此外还有意园、寄园、聊园、可园、止园、天真园……</p> <p class="ql-block">当我们穿行在这一座座“虽由人作，宛自天成”的小巧精致的园林中时，不免为这些园林主人的意趣和心胸所浸染。百十年前，他们筑园时，是怀着怎样的谦卑虚心和云淡风轻，才能造出这些园子，才能为它们取这样恬淡自如的名字啊……也许，这种不争不抢的自洽，正是常州的“常”之来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常州都是非常的，但她偏偏为自己取了一个“常”的名字，奉常，守常，从容有常。</p> <p class="ql-block">对这个“常”字的最佳注解，也许就是常州的寻常巷陌、常州的烟火日常、常州的绚烂异常。去常州，一定要带上口舌，带上肚腹，带上一颗能广吃南北的心。常州菜虽然属于江浙菜系，但作为经济重镇，海纳百川的性格也养成了南北兼容的饮食风格，无论你是哪里人，到了常州，都能找到喜欢的那一口。既是江南，便要先去品一品那“江南的水味”。还是去天目湖，天目湖的砂锅鱼头，在江苏可是出了名的，曾得到过邓公的盛赞。这湖原来叫沙河水库，盛产长鳙鱼、大灰鲢，鱼长得体大壮实又肉质细腻，做成一道砂锅，要辅以30多道工序。水网密布，常州人还练就了吃螺的绝技。芙蓉螺蛳，爆炒、十三香、花椒、酸菜……各种做法不一而足，抓起来送到嘴边，轻轻一嘬，唇齿间便有了又嫩又脆的螺肉，鲜美不可言语。至若鸭肉、鹅肉，常州人只吃不提——他们有更美味的。溧阳的扎肝、焦溪的香糟扣肉、金坛的儒林羊糕、长荡湖的青虾……</p> <p class="ql-block">岁月流转，季节交替，在时间的缝隙里，常州人总能顺应时序觅到那一口时令的鲜味。从山水间闲闲归来，信步悠进街巷里，芝麻糖、三鲜馄饨、虾饼、大麻糕、豆斋饼、网油卷、银丝面、蟹壳黄、月亮饼……一路走来一路看，“小吃渐欲迷人眼”。就是在这热闹的市肆里，常州终于露出她全部的样子。</p> <p class="ql-block">生活的热气、小吃的香气、风景的秀气、隐藏的文气，同时在眼前铺陈开来，时空交错，恍惚而又真切。大概就是在那一刻，你都会忍不住感慨: 大美常州，值得一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