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五年七月,我上学后的第三个暑假到来了,那年的暑假有些疯狂。</p><p class="ql-block"> 七月的乡村,正进入农忙时节。社员们白天下田干活,忙于双抢一一抢收抢种,晚上忙于参加批斗一一批斗那些偷生产队粮食的大婶大妈们。陪挨斗的人有十几个,都是村里的地富反坏右。他们被反绑着双臂,头上戴着用纸糊的高帽,民兵手持步枪,威风凛凛地将他们押入闹哄哄的会场。</p> <p class="ql-block"> 白天下田干了一天农活,已经很累了,晚上还要参加批斗会,社员们怨气冲天,斗了几次后,很多人就不乐意了,哪怕村里的高音喇叭喊上半天,到批斗会场的人也还是寥寥无几。只有小学生们很兴奋,他们笑着闹着,从会场的台下蹿到台上,又从台上跳到台下,野猴一般。</p><p class="ql-block"> 不开批斗会的夜晚,小学生们就在村路上闹,成子和瘌痢林他们从江厝巷出来,从村尾跑到村头,又从村头跑到村尾,他们呼啸着来呼啸着去,好像他们是一股龙卷风。龙卷风里一开始只有五六个男孩子,后来兰厝巷、李厝巷的男孩子都被卷了进去,再后来,全村的男生都卷了进去了,龙卷风队伍越卷越大。每当夜幕降临,村中大路上就奔跑着他们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 女孩们在家里也呆不住,晚饭后,她们喜欢走出家门,三五成群地在夜色里漫步,她们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小麻雀。小麻雀们喜欢去桥上吹吹风,然后再从村头逛到村尾。漫步时,女孩们喜欢手牵着手,好像有多久没有见面似的。</p><p class="ql-block"> 那个暑假,我和芳子也加入了小麻雀的队伍,每天晩上,我俩和班上的女生都在村中闲逛。夏天的夜晚,月色是那么的皎洁,小麻雀们沐浴着月光的清凉,但也总免不了遇到龙卷风的冲击。村路上,我们手牵手走着,呼啸而来的成子他们,故意从我们中间冲过去,将牵着手的我们冲散,然后在我们的怒骂声里大笑着飞奔而去。</p> <p class="ql-block"> 为了督促双抢、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木樨村入住了工作组。工作组的组长是个中年人,姓许。当时乡间盛传着许世友将军的传奇故事,村民们便纷纷猜测许组长与许将军的关系。 许组长那时应该四十岁了吧,他身材魁梧,为人和善,特别喜欢小孩。自从他来到了木樨村,木樨村的夜晚就成了歌的海洋。</p><p class="ql-block"> 每天晚上,小学生们守在村东头的大路边,等着许组长的到来。许组长来了,大家就开始唱歌,皎洁的月光是我们天然的舞台灯。许组长当指挥,他挥舞着双臂,指挥着我们唱了一首又一首当年的流行歌曲。我们唱《东方红》、《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大海航行靠舵手》等革命歌曲,我们也唱《火车向着韶山跑》、《我是公社的小牧民》、《植树苗》等老师在课堂上教唱的少儿歌曲,我们还唱《文化大革命就是好》、《万岁毛主席》、《毛主席著作像太阳 》等文革歌曲;我们最喜欢唱的是电影歌曲,特别是唱《红星照我去战斗》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就是勇敢的潘冬子,心中激荡着革命的豪情。</p> <p class="ql-block"> 我们唱了一首又一首,从夜幕降临唱到晚间广播结束,唱得嗓子干了,都还舍不得散开。有几次到了结束时间,许组长说“明晚见”,我们硬是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非得再唱两首不可。</p><p class="ql-block"> 工作组入住我们村的那些日子,每天晚上,小学生的歌声响彻夜空。父母们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孩子不那么野了,每晚唱完歌就都乖乖回家。</p><p class="ql-block"> 双抢结束后,工作组撤离了木樨村,许组长也回公社上班去了。许组长离开了,木樨村的夜晚不再有歌声。没有人指挥唱歌的夜晚,孩子们又开始野了。</p><p class="ql-block"> (图片源自网络,致谢原创作者。若涉侵权请告知,将立即删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