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连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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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离开连队的时候，并没有人教我们怎么去跌倒，匆匆忙忙就一头扎进社会了，虽然不跌倒就称不上完整人生，但没有学会跌倒，学会防护，所以在每一次跌倒时总容易伤得很重，“为什么没有人教会我们跌倒？为什么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学会过防护？”，这亇问题困惑着退役军人，因为军营和社会不是同一种环境，从而对价值有不同的认识，就像赌石的游戏相似，一块石头的价值，是由你对石头了解的深浅而定的，保持内心如宝石一样的质量，比起为宝石定各种价钱要高明得多，砸牛顿而发现地心引力的苹果，想来不会很大，而结着大西瓜的小小藤蔓延伸在地面，如果这西瓜长在树上，那一定会被砸得头破血流，酿成意外。故拿着退役证的我们，如果不随乡入世，去认识社会，那摔几个跟头是必然的，神通广大的孙猴子不是靠筋头云而征战四方的吗？现在的电气化车箱里，从前那些汗气、土气的乘客，似乎一下子都不见了，就象社会上的退役军人，一下子失去了傲娇的技能，什么都不是，到如今老了，站在以颜色区别的整洁月台上，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直到记起了从前那一声汽笛长啸，才知道用号音调整生活的意义，断了号音的奶，我们只能跌跌撞撞地前行，且更珍惜曾经的同路人，总有几张照片可以顾影，且让这世界暂停几秒，就像这美篇所展出来的几张旧照片，尽管有几位已经和我们告别说再见而永远不能见了，可依旧可以不经意间与你对视。 几千年来的中国城镇，都有钟鼓楼这种带公益性质的建筑，让这个城镇的人们，在午夜梦回的清晨，晚霞引人遐思的黄昏，用晨钟暮鼓中净化心灵。我们的那座军营，是在南京城外的紫金山上，每日午夜梦回的清晨，山林间的小鸟，啾唧作声唱那细碎的歌，一日也不曾遗忘，大慨是如今网络早上好早安一类的问候语，每日在枕上听着（因为它们来得颇早，大约五点左右便开始晨练），颇有意思，晚间熄灯号后，宿舍的灯光次弟熄灭，又有滿腹乡思的杜鹃啼血之声隐隐，令人思乡之情渐生。因为连队常年担负战备执勤，各分队四班三运转（一度五班三运转）作息时间紊乱，与这些大自然的生物钟，反而有些对冲，比如十八点刚睡下不久，啾唧鸟语便扰人清梦，不胜其烦，却也徒呼奈何。好在少年梦的浓淡与狭阔无关，偶尔失眠改不了倒头就睡的习惯，但易让这些梦暧昧起来，梦里梦外都是鸟语起伏，分不清是醒是眠起来，这似乎为以后生物钟紊乱奠定了基础，犹如紫金山秋天的红叶，不仅仅是枫叶，也有桕子叶的红，不间断的红，不成形的红，使得你离迷惝恍，连自己立脚的地点也要发生疑惑，偏生鸟鸣婉啭，难寻其踪，有野趣，有韵味，唯扰清梦，后来许多年，失眠症状里便多了鸟们清晨的问候以及悠悠的乡愁，大慨率与这段军旅里的经历有关，而那些啾唧声会变成莫尔斯电码声便是佐证。 　　这段军旅，于退役军人而言，是去时心跃跃，回时心恋恋的故事，在履历里、情感上留下的痕迹、留下的依恋和惆怅，用当过兵的人话说，叫做此生无悔。一个人在军队中的形状与表情，和他在社会上是不同的，军中的连队是个家，个人所有的形状与表情，以这亇家为中心，鲜少有个人的特点，说是相依为命亦不为过，大体战友情就建立其上，而社会上的人以社交为中心，虽有例外但不多，总要围绕特长结识朋友圈，这亇圈子里苍蝇沾蜜似的，分享着利益，若利益冲突，即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推而广之，外交不也是如此？弱国无外交，说得人泪如泉涌如川决，哀思凄恻，痛隐眉梢，所以富国强兵，才是军旅人的景愿。那些年，鸡鸣寺、雨花台、秦淮河、玄武湖老景点一副龙钟老耄的表情，就连中山陵这个近代史的新景点也憔悴得很，毕竟旅游热都是后面的事。明耀的星月携手徐缓的凉风看守着紫金山的军营，尝着无线电波似有似无的味道，我们的日子充实很很，含笑品味，皱眉辨认，枯燥无味的值班，若加上战备的名份，就严谨起来，就象农家的土特产，一经包装，身价自然不同一般。当然一路行来，中苏交恶、九一三、唐山地震、伟人辞世、四人帮、改革开放、中越自卫反击战…，备战的由头不少，八四年南京鼓楼广场的阅兵仪式，那才是为数不多的地方大阅兵，退役人所恋的这些，构战第二故乡的所在，此生不能割舍。 　　现在的旅游人流摩肩接踵，真真是花钱买罪受，这在那些年是决计想不到的，不过细思亦然，那时才六亿人口，现在十四亿不止，翻了一番还多，什么资源都得打折才堪堪勉力应对，再说什么地大物博徒惹人笑，你不能不给买苦受者予一个充分的同情，当然旅游是有趣味的，趣味在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举凡名山巨川、古迹名胜、深林幽谷、奇花异卉种种，书中虽有何如眼见。至于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话，有没有道理，该不该做，木鱼钲钹残声也说不明白，可脚下路该仔细地走，旅途中用什么佐绍兴黄酒或衡水白干，选鲈鱼好还是大闸蟹佳，犹如黄犬吠之骆驼，各自自便吧。早年间的旅店条件有限，说春梦有时来枕畔，秋月依旧上帘钩，这样的事，如今倒底是没有了。可夏季出行，蚊叮虫咬却是烦不胜烦，夜幕里的蚊子哼哼着，像老和尚念经，或者象老秀才读古文，这些经文明明白白地劝导你，喝你血是天经地义的事啊…，奈何奈何。军旅不同，蚊帐也成了制式被服的一种，御敌于帐门之外，夜晚干部查岗查哨查铺，掖被掖蚊帐都是冬夏的常态，到底少年习性，那有睡觉老实的？银色的月光背景里，这些寻常事成就了一幅剪影，又或者一个号兵举起军号在吹，严肃、坚决、勇敢和高度的警觉，都表现在小号兵挺直的胸膛和高耸的眉梭上，又或者一位荷枪的战士，犹如雕像一般严肃地站在哨位上，在霞光下枪尖的刺刀闪着寒光，这也是风景，那些年都曾亲眼所见，值得留置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