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古道上的驼铃声

洛松次拉

<p class="ql-block">山路变得坎坷曲折,即将到达恰拉山时,茂密的原始森林在雨水的笼罩下变得一片白茫茫。骤雨急促地山脚席卷而来。</p><p class="ql-block">那时我才十几岁,头上戴着外公留下的西部帽,身上穿着一身轻便休闲服装,背着双肩包。这是我一个人第三次沿着茶马古道,寻觅外公的足迹。一路层峦叠嶂,原始茂林,深遂幽谷,处处景色诱人,景物尽收眼底。不过,我的心却在阵阵悸动,一个希望正不断地催促我快些赶路。此时,雨滴落在我身上。我向弯曲陡峭的山坡跑去,历经险阻,终于爬到了山顶。站在山顶的小木屋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个小时候多次听到过的大鹏鸟鞭打羊头蟒蛇的空地,静静地躺在那里,也就是外公曾去外地做生意时常休息的地方。似乎,依然能马帮的驼铃声。</p><p class="ql-block">一群去外地做生意的人,正围成一圈小憩。一位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康巴汉子见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立即从卡垫上站起来,拉着我过去坐到他身旁。</p><p class="ql-block">“是外公吗?我……”我轻声嘀咕着,便坐在了那龙凤图腾外围着长城图案的卡垫上。“谢谢”二字虽然到了嘴边,却始终未能脱口,因为我确定这是我日思夜想又素未谋面的外公,心怦怦直跳。</p><p class="ql-block">于是,我便坐在了外公的对面,慌忙地放下背包,拿出他生前留给我的藏刀给他看,上面镶嵌着的松石和珊瑚,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将递给我盛满酥油茶的木碗,接过碗之后,我依旧沉默着。继续端详着那把刀,说:“这是德格的藏刀,不过刀身略有瑕疵,明显是主人佩戴了许久。”</p><p class="ql-block">他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头上的红丝带上配有别致的象牙指环和镶着各种宝石的银戒指,左耳上戴着绿松石耳饰。在这种装扮的映衬下,他的脸越发的英俊,简直是刚从唐卡里走出来的格萨尔王。和他同行的,有一位信奉天主教的大叔(梅西)、两位本地年轻小伙和一位身穿纳西族服饰中年男子。</p> <p class="ql-block">这次是我第三回碰到他们。第一回是我来寻找茶马古道的途中,那时他们正要前往西康,我们在恰拉山不远的地方碰上。那时候,有三位本地小伙,外公手里提着马头弦子。我不断回望着,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羁旅忧思。第二回是次日晚上,在恰拉山,他们刚搭完帐篷,围着篝火跳弦子舞。我坐在旁边,全神贯注地欣赏着火光里飘逸灵动的舞姿。</p><p class="ql-block">我想,他们前一天白天在恰拉山不远处,今晚来了这里,或许明天就要经过徐中一路向东到西康去。去徐中的山路很远,但我肯定能赶上他们。这回在大鹏鸟鞭打羊头蟒蛇的空地遇到他们,便是在我这番乱想之下匆忙赶上的,我的心又怦怦怦地跳个不停。</p><p class="ql-block">不久,外公便将我领进了黑帐篷。掀起门帘,便袭来了一阵暖流。我犹豫地站在门。里边摆放着他们从大理运来的茶叶,还有产自盐井的桃花盐以及其他各种物品,琳琅满目。</p><p class="ql-block">进入之后,外公向我讲述了,许多关于他们马帮的故事,我不知道如何回应那些话,只在他身后静静地聆听。早已热泪盈眶,确不曾让他看到。</p><p class="ql-block">从那里出发,天边露出了熹微亮光。路上,小伙们讲述着大理洱海畔的白族普姆次仁措姆与马帮头人的刻骨的爱情故事。</p> <p class="ql-block">外公洛桑次成和梅西大叔一路争论着天主教堂的西方文化文化、藏地文化、汉地文化、纳西文化等在盐井相互碰撞,并融合发展的过程。我在他们的话语间,似乎看到了盐田边的闹市,教堂里的夜校,还能听见久违的驼铃声。</p><p class="ql-block">昼夜是何时降临于路上的,我并未察觉到。我只知道,徐中一带已然亮起了灯。一阵寒意渐渐袭来,肚子有点饿。外公为我打开竹子编的圆盒,拿出奶渣。我早已不记得这软糯香甜的食物并不属于自己,抓起来就往嘴塞,随后又随着我们住进客栈。我被一种美好又虚空的心情笼罩着,自然而然地接受着他们对我的善意。</p> <p class="ql-block">屋中的油灯灭了。茶叶和酥油的味道越发的浓重。外公守在我窗口的身影温暖着我。冰冷的月光下,透彻的泪珠划过脸廓不停地滚落着,背影也逐渐远去,我未加理会。</p><p class="ql-block">清晨醒来发现,我躺在恰拉山顶的挖虫草时居住的木屋里,身边空无一人。外公他们呢?那一幕幕竟如此逼真。是啊,他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从茶马古道去了香巴拉天国。</p><p class="ql-block">恍然间,我的身体好像化成了一缕清风,正吹向远方。最终,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丝淡淡的忧伤。</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