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知青的流年岁月

涌泉大桦树

天津站8个下乡去黑龙江的同学与送行者 <p class="ql-block">  1968年9月28日离开天津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早8点在青年宫门口集合,在天津站1号站台上车。硬席专列缓缓开动时,人群涌动的站台众泪飞扬。将近午夜停靠在沈阳站,转天下午又在绥化车站停留较长时间,29日晚间抵达赵光站,分配到当时的一师七团四营(涌泉农场) 。</p><p class="ql-block">天津三个学校的近200名初高中学生(老三届)分为四个排,经历了新兵连集训阶段,每天早饭在食堂前有早请示与跳忠字舞,离开天津前还没见这个形式的活动,在这里却被要求着必须表现出热忱。</p><p class="ql-block">我们四排在10月中旬到二连实习,住在草房子里,有热炕,我们在炕洞的余碳里烤土豆吃,觉得堪比烤山芋美味。早晨分配劳动时,孙连长让我到仓库去领茓子和镰刀,乍一听很兴奋,以为是劳保福利,有靴子穿了。进了仓库,我满眼寻找靴子,直至保管员领我到茓子前,才知此茓非彼靴。</p> 茓子 10月30日发生了一次事故,由此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当天早晨我们整队步行8里地去营部参加什么成立大会,半路即见路南草甸子远处冒起一股白烟,到了营部开会的空白地还未坐稳,但见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有人用手指点着南面嘀咕些什么,回过头去,已是一条火龙裹挟着冲天的黑烟向北扑过来。这是林业局的小火车掉落的星火引燃了荒草,借风势席卷草甸子。这几百名未见过世面的城市青年觉得天降大任,火光就是命令,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似群马奔腾,火速向火情奔去,跑得快的迎着火头而上,丈高的火焰毫不客气地扑过来,多有烧伤。事后有经验者说,山火只能顺着风势扑打。但这些青年哪懂那些,勇者无畏,不懂得保护自己。我穿着新发的棉衣棉裤,跑不起来,待蹚水跨过轱辘滚河时,火势已失威,余烬冒着白烟。很快,新闻稿子就投到了兵团战士报,刊载头版头条。幕后消息,烧伤严重的出身不好者未在英雄之列。为了宣传救火的英勇行为,营部适时组织了宣传队,到其他单位宣传演出。 在新兵三连集训期间,营部西侧的草甸合影。 正式安排到四连的日子是1968年11月15日。到四连时已经有了一批哈尔滨的知青在此。有爱打架的高宝子,这小子有股狠劲儿。赶老牛车比马车跑得还快,敢情是他用锥子扎牛屁股,老牛疼的不得不撒丫子跑。有个高个子,大眼睛的刘宝安,好像有肺结核病,脸色明显不大好,如此也是未能留城。到了涌泉之后,不知谁给他出的偏方,说是喝生羊血能治他的病。西山畜牧点宰羊时,他果真跑去喝羊血,回来时嘴角还带着血红的痕迹,使人感觉怪怪的。三毛是独往独来者,胳膊根子粗,经常在老草房前举石墩子健身。他尖下巴颏儿且视力不好,摘下眼镜就虚乎着眼睛来看东西,抓举杠铃一般人比不了他。 到四连接触的第一任队长是舒老狠(舒占林),副队长是老段(段长发)。老段那年是38岁,自己一个人在涌泉,住在老草房的大宿舍里。原来的支部书记老崔被关在马号的木栅栏里,罪名是走资派,与其他两个“反革命”关在一起。栅栏的立柱比碗口粗,里面黑黢黢的,三餐饭要家属送。古有画地为牢,一个小小的连队竟如此囹圄之地,让我们看了触目惊心。社会的复杂性使我们很长时间不敢走进家属区串门。<div><br><div>时间不长,领导班子调换了,来了一批663复员军人当连长指导员。董天胜、田望生等是比较接近半军事化的兵团体制概念的连队干部,当时连长是牡丹江来的青年孟宪成。</div></div> 到四连时间不久,正是冰天雪地,坐着拖拉机拉着的大爬犁到北山去拉柴禾。在山沟里,有的地方雪深没膝,我们听着老职工的指点,深一脚浅一脚的到林间去拽零散的树枝树干,拉到爬犁跟前。树间的荆棘在脚下磕磕绊绊的,一会就出汗了。头一次进山林,稀罕劲儿十足,干得也欢。突然背后有人尖声细气的的喊着:抓把劲儿,好好干啊。我以为是什么领导在督工,回头只见戴着一顶撩起帽耳的狗皮帽,长瘦脸,尖下颏,留着一撇一捺的小黑胡子的年轻人晃晃悠悠的走过去了。这就是和我们年龄相仿的二囤子。<div>二囤子的个头高矮随他爹老冯头,右手比别人多一指,喝酒划拳能晃醉眼。他是年年的冬天到林子里下套,套狍子、套野兔。有一次还抓了一只活的狍子来,养在院子里,知青们都去看新鲜。他在村子里经常套黄鼠狼,看着他们剥下的黄鼠狼皮去卖,我才知道那黄鼠狼的尾巴尖最值钱,狼毫是也。</div><div>二囤子很小就没有了娘,跟着孤独的老爹过日子。成年以后,家穷,也不好找媳妇。那年,有人介绍从四川来的姑娘找婆家,我们都觉得怪怪的,怎么那么遥远的地方跑这里来?有人说是不是放鹰的?我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放鹰。好在二囤子运气不错,媳妇是真正安心的跟他过日子,由此老冯头也沾了光,有人在家做热乎饭了。媳妇还会做臭豆腐,算是四川风味的吧。平时东北的豆腐吃法,除了鲜吃,再就是冻起来吃。天冷时节,在外边有两个时辰豆腐就冻得邦邦硬似砖头了。老冯家则多了一个吃法。如果放在现在,二囤子媳妇一定可以在北大荒的连队里搞个四川的风味小吃了。1993年我去连队还看到二囤子媳妇,她还和我热情的打招呼,能叫出我的名字来。1998年再去的时候,他们全家迁到四川绵阳的媳妇娘家去了-</div> <h3>刚到四连,食堂管理员是高福。津哈知青加一起有60多人了,在食堂吃饭的人比起以前翻了番。管理员也随兵团建制改称司务长了。连队第一任司务长是天津知青黄海同。老黄脑瓜大脑筋活络,食堂的伙食管理井井有条。食堂在房后还养了猪,每天的残羹剩饭、摘剩的菜根菜叶都是廉价的猪食。</h3><h3>知青一天三餐都离不开食堂。每月工资32元,像我这样有计划会节省的,每月伙食费掌握在15元左右,抽烟等零花钱不超过6元,还能剩余10来元积攒回家探亲时的消费。</h3> <h3>1968年的冬天到四连后,时间不长,张强就调到营部跑信,那时还不叫邮局,只有两个人,张强和小毛子。张强是个白白胖胖的小伙子,大圆脸,平时笑起来眼咪咪的。建字112信箱的信件要去通北镇邮局取,信件、报纸、邮包取来后再向各连队分发。各连都有个取信的通讯员,能够搭马车的机会很少,基本上是步行往返于营部与连队之间。报纸往往一来就是一个星期的,看到的是过去时的新闻。当时过冬发给我们的是黑色的棉胶鞋,里面垫上毛毡垫,刚穿上还是暖和的,在外面一走,脚下一出汗,鞋垫就是冰冷冰冷的。<br></h3> 棉胶鞋 营部的通讯员有皮大衣,能踢死牛的皮面大头棉鞋配发。我们看得好羡慕。 营部到通北不过70里路,路况不好,坑坑洼洼的,汽车要颠簸俩三个小时才能到。涌泉仅有的几辆厢式卡车是他搭脚的顺风车,汽车一开起来,在敞天的车厢里,即使背风坐着,那套武装对于北大荒的酷寒也没有什么优势了。厚实的棉衣再裹上翻毛皮大衣,穿的圆咕隆咚。十分钟就能被风飕透,眼睫毛、鼻翼、眉毛全是霜花。汽车开一会儿,他就要站起来跑动跑动,活动手脚,暖和身子。即使这样,张强几次被冻哭过,不仅仅是眼睛为了防寒而自动分泌的泪花,是实在忍不住低于四星级冰箱的冷冻室的温度。 <h3>1969年初春。那时食堂的伙食很单调,每天早晨是馒头、菜汤,中午是馒头炒菜,晚饭依然是馒头,熬点大楂子粥。佐餐的是那种发红头的切成块的卜留克咸菜,齁咸齁咸的。</h3> 卜留克 做饭的大师傅是绰号“老蒙古”陈师傅。个头不高,黑黑的脸。40多岁了,没有家小,只有老母亲相伴。陈师傅每天旱烟不离嘴。穿的衣服,前襟油亮油亮的。揉馒头时随时会伸手到衣内抓挠,令人很不舒服。据说以前,他抽过大烟,现在没有那条件了,每天都要咀嚼着几片去痛片。陈师傅的最拿手的是蛋花汤,百十来号人吃饭,做一大铁锅汤用不了几个鸡蛋,盛到碗里都能看到鸡蛋蛋花花,可又喝不到。 到四连的头一两年,经常有自编自演一些忆苦思甜的小节目演出。有当时经典流传的“新苫的房,雪白的墙,屋里挂着毛主席的像,贫下中农瞧着您呀,心中升起红太阳......”,也有扮演乞讨的小姑娘,凄凄惨惨的哭诉着旧社会的苦难。 拉小提琴的宋鸿铭,手风琴的刘唐雄,他们到北大荒不久就去了营部宣传队、团部宣传队,直至现在还活跃在天津的业余知青艺术团体里。北京知青李启光出色的二胡演奏至今记忆犹新,鹿小蛋的有声有色的快板书“劫刑车”,竹板打得漂亮,堪比专业演员。鹿小蛋后来参演一营宣传队红色样板戏“红灯记”,扮演磨刀人,瘦瘦的高个扛个板凳,一句台词“磨剪子磨刀”也是形神兼备,颇得女粉丝的瞩目。大齐的出演主角李玉和就是草根里的票友水平。天津知青志利和大陈的二胡“江河水”弦音时时的拨动着大家的思亲之情。后来的朱文超在宿舍里闲暇时拉动琴弦,让小提琴的音色滋润着这些远离家乡的知青的心田。女高音有北京的高小华和唱远飞的大雁的张征,有撕云裂帛之声。王惠芳的李奶奶有老旦做派。虽然是艰苦的岁月,我们的业余生活还是平添了些许色彩。 连队什么副业都有,除了养蜂、养猪、养鸡,也养过奶牛,也酿过略带醋味的烧酒,漏过粉条,那时食堂正经吃了一段时间的粉头子。1974年的开春,广利在连队的东头后勤排,负责挤奶,每天大约能挤出一水桶的样子。那时我还在食堂工作,我每天可以2毛钱买一斤多刚刚挤出的鲜牛奶。牛奶纯粹是原生态的,甭说带有牛身上的体味,表面上还常常漂浮着一些细微的牛毛,在炉火上烧滚后,得撇着表皮喝。我特意买一些绵白糖搅在牛奶里,觉得可以滋补身体了,多么惬意的生活。都说喝牛奶上火,为了消化,我给自己制定了锻炼身体的计划。每天清早起来,长跑到营部再回来,距离是8000米左右。大约坚持了一个月,觉得为了牛奶而跑步,白天还要劳动,怎么也是得不偿失。结果是牛奶不喝了,跑步也中止了。 当时谁要是闹不舒服,病号饭就是手擀面条了。记得德山刚到东北几个月,很想家,胃口也闹起毛病来,食欲不振,有时还把刚吃下去的食物呕吐出来。食堂做了病号饭,照例是面条,端到身边,他看了看,丝毫没有食欲。别说他,我看那粗胖的大面条子也感到不舒服。我想起食堂有大米,熬点米粥换换口味,不也算病号饭吗。喝点儿大米稀饭应该是很舒服的。找到食堂,炊事员做不了主,说要请示主管后勤的副连长。找到老田,他却是很有原则,说这几百斤大米是准备给大家改善伙食的,不能动用。其实只是几两米的事情,他却不能变通。弄得双方都不愉快。 <h3>1969年的春天有广东顺德来黑龙江的农业专家,借农场的土地繁育小麦新品种,麦种是加拿大引进的,小麦的成株高不过膝,生长期短产量高。来的两个人为了融洽关系,为在地里干活的我们买汽水喝。那时,他们就敢搞物质刺激了。听他们介绍,因为加拿大也是高纬度地区,所以这小麦的品种拿到东北来繁育。他们说的带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很生硬,大符倒是能听懂一些。记得那个时节也来过国家测量队,我在地里碰见他们并搭讪,所以对四连的地理位置,所处的经纬度多少有些印象。但精确的数据还是借助现代科技的发达,现在从网络的虚拟世界里可以精准的查找每一个地方。在谷歌地球上看四连,每个地号有几个鱼眼泡都是清楚的。<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