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战血书

王功林

　　四十多年前，由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制的纪实片《奋起还击》，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那时我刚满十五岁，还是一名中学生，影片中军人用自己的青春与热血去捍卫祖国的尊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小崇尚英雄，长大致敬军人，向往军旅生涯成了我热切的期盼。1981年我梦想成真跨入军营，入伍第四年夏季的7月13日，我所在的陆军第三十六师接到中央军委命令，一周后整编师将开赴云南前线，参加老山、八里河东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

　　此时我在步兵107团卫生队任文书兼宣传报道员。那几日，天气分外闷热，空气似乎凝固，令人窒息。临战前的工作生活节奏明显加快。当晚卫生队在食堂召开全队人员大会，陈志斌队长神情凝重，一字一句传达了上级指示精神，要求全体人员整理好个人行装，写好遗书交待后事，与个人留存物品放入过季包，集中存入被服库房，同时强调了保密纪律。随后干部战士立即整理后留包，填写物品清单、邮寄地址和收件人姓名，统一移交给留守组。

　　第三天下午，团党委召开全体参战指战员誓师动员大会。团长曾家友宣读师长政委签发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三十六师（命令）赴滇参战预先号令》。团政委候多宽作战前动员讲话。司、政、后代表作表态发言。台前排列着一张张大小不一的决心书和请战血书，显得格外醒目，折叠起来像厚厚的一本书。后来听说这些“血书”分别被所属十二军和三十六师军史馆永久性收藏。

　　我也和战友一样，在“中国人民解放军83237部队”信笺上写下了“血书”——我志愿赴滇参战，服从命令，听从指挥，面对一切来犯之敌，冲锋在前，浴血奋战，誓死捍卫祖国的尊严和疆土！

　　连续几天，大家都在紧张有序地作出征前准备。有的战士带晚躬在被窝里写了几封家书却被告知，因保密需要，部队的信件已全部冻结停邮。夜深人静时是战士最想家的时候。我含泪悄悄的写下了“遗书”，与家人诀别——亲爱的爸爸妈妈：当你们看到这封没有邮戳的信件时，您的儿子已经尽忠报国了。昨天下午，部队召开出征誓师大会，我将赴云南边防前线参加老山、八里河东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临行前，我将入伍以来换发的衣物统一打入个人过季包里，还有一块“上海”牌手表是今年春节探家时爸爸给我的，以及平时积攒的一百二十元现金也一并留下。战争是残酷的，打仗就会有牺牲，但为了祖国的尊严和人民的平安幸福，驰骋疆场是军人的神圣职责。我已写下请战血书，递交给了首长。请爸爸妈妈放心，战场上我一定英勇杀敌，争取火线入党立功。我牺牲后，请爸爸妈妈不要难过、不要悲伤，保重身体，坚强地活着。自古忠孝难两全。我是为国捐驱的，全家人要感到无尚的荣光。拜托姊妹们为父母养老送终！亲爱的爸爸妈妈！儿永远爱你们！永别了！

　　那一刻我想起了钢铁战士保尔·柯察金的话：“人生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人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就可以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奉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就寝号响过，我辗转反侧，没有一点睡意，想的全是“家国”两个字。

　　一个星期后的下午，烈日炎炎，火辣辣的太阳发疯似的炙烤着大地。全团指战员全副武装，浩浩荡荡地从归昌驻地向新沂火车站开拔。一路上车轮滚滚，战马嘶鸣，尘土飞扬。早已靠站的军列黑不溜秋，整个儿就是一个“闷罐子”，里面光汤汤（tang）的，没有厕所，没有窗户，没有开水间，连座位都没有，除了摊着的一张张大凉席供人白天坐、晚上睡外，几乎一无所有。好在后勤保障部门为每节车厢配备了保温桶和木桶，保证战士路上有水喝，途中能“方便”。

　　“再见吧，妈妈，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站台广播循环播放高亢激昂的军旅之歌，为八十年代最可爱的人壮行。

　　正值暮霭氤氲时分，老天倏然翻脸，电闪雷鸣，一阵瓢泼大雨之后，让人感到久违的清新和凉爽，须臾天空放晴，当晚霞染红天边时，参战队伍全部结合完毕，师首长下达了出征命令，军列趁着夜色沿陇海、宝成、成昆线向西南方向全速开进……那年陆军第三十六师高邮籍热血男儿共赴云南边防前线，参加老山、八里河东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近200人。

（2024年9月6日）

文字 王 功 林

图片 感谢揭炳南等战友拍摄提供的照片。

编辑 王 功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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