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自我懂事起,我村的风水最早遭到损害的不是牛肩胛,而是牛尾巴。它在我村的最东边,是从牛屁股后面自北向南横甩出来的一条小塘堤,宽约5米、髙2米、长200米,一直延伸至村南的河边,看上去非常像一条牛的尾巴。</p><p class="ql-block"> 牛尾巴的尽头是村里的碾房。年轻人不知道碾房为何物?以前,我们这里的每个村庄大多都有两处公共用房:一是祭祀先祖的祠堂;二是在没有机械轧谷脱米的年代里,用牛拉碾盘磨谷脱壳去糠成米的碾房。50年代初,我孩童时见过碾米操作的全过程,也帮过大人一些忙。后来碾房改为村里的轧米厂。</p><p class="ql-block"> 这条塘堤叫青龙塘。堤外是农田。堤内是村庄。沿着堤内边上是条宽约4米的小漕沟。雨天,从牛山下来的部分山水就经这条小漕沟流入村南的河里。</p><p class="ql-block"> 我家在小村的最东面,坐西朝东,门前就是青龙塘。我小时候的印象中,低矮狭窄的塘堤上全是高大的树木,以樟树居多。我们从里面向外望,能透过树的间隙看见外面的田野与邻村,从稍远些的外面往我村方向看,只见茂密的树木而看不到村庄的房屋。靠近碾房旁临小漕沟边的一株大樟树,已有数百年的树龄,须三、四人才能合抱过来。树内下部有空洞,近三米高,能容几个小孩躲藏,可从树根部缝洞钻进去,爬上树洞探出身来。大樟树虽有空洞,但上部的枝叶仍然非常茂盛。夏天浓荫一片,是人们午憩乘凉的地方。树上一个较高的枝叉洞中住着一对猫头鹰,似是夫妻。白天看不到它们,可能在洞里休息,夜里才出来猎食。</p><p class="ql-block"> 我家门口对面的青龙塘上,几棵高高的树上都筑有喜鹊的巢窝。树上有不少喜鹊,天气晴好的清晨,尤其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会“喳喳喳喳”的叫欢。声音悦耳动听,人们听了感到心情舒畅。家乡有种说法,喜鹊若对着你或你家不停的欢叫,那是大吉之兆,寓意着你家会有好运临门或喜事发生。因此,人们视喜鹊是一种吉祥鸟。</p><p class="ql-block"> 这条牛尾巴似的青龙塘,不但有高大茂盛的树木,令人喜爱的鸟儿,还帮过我村躲过一些劫难。那是祖父与他的同辈人经常称道和告诉我们的:抗战时期,宁波沦陷后,日寇在镇海县澥浦镇驻扎过一段时间。河头乡个有伪军据点。日本兵自澥浦至河头要从我村牛山背后的一条大路往返。幸亏牛山与青龙塘的茂密树木,挡住了日本兵的视线,看不见这里还有一个村庄,所以从来没有到过我村。前后的邻村或多或少遭到过鬼子的祸害,而我村就靠牛山和这条牛尾巴逃过了劫难。</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风水”!</p><p class="ql-block"> 我村最好的风水还不是这些,而是有上百只的老鹰长年栖息、生活在村西的两棵大树上。方圆百里的地方都没有这种情况,这是一种独特的生态奇迹。老鹰是飞得最高的猛禽,不是一般乌儿可比肩。深山老林偏僻冷静的地方多得很,但不一定有老鹰,而且有上百只之多,那不是风水宝地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我村西边的山脚下有座气派较大的古墓,清朝年间建造。我那时小,不知道墓主是谁,也没见过有人来祭祀,只记得墓碑上镌刻着陈姓。墓前是青石板铺成的平台,两边有长条的石凳。平台前面有两棵高大的古树,右边是枫树,左边是什么树记不清了。树极高大挺拔茂盛,须三个人才能合抱。上百只的老鹰就集中栖息在这两棵大树上,尤其是枫树上居多。老鹰也怪,背后山上有不少高大的树木,旁边是毛竹园,就不去停,只在这两棵大树上。</p><p class="ql-block"> 白天,绝大多数的老鹰飞出去了,不知到哪儿去寻找猎物。偶有几只会在我村的田野上空展翼翱翔,时而孤度盘旋,时而直线飞掠,时而倏然骤停,时而瞬间滑翔。鹰眼锐利有神,鹰爪勾形微缩,时刻高度地保持着攻击捕猎的态势,当发现田野上有蛇鼠蛙蜴类可食猎物时,迅速而凶猛地俯冲下来,刹那间,尖嘴与利爪挟钳着战利品又直返空中而去。让人感受到它禽王的威武和力量。</p><p class="ql-block"> 傍晚,夕阳西沉,彩霞绚烂。老鹰纷纷飞回来停在树上,黑压压的一片,数不清有多少,天天如此。一只只体格壮硕的雄鹰,在橙黄浑圆的落日背景映衬下,构成一幅有趣味、有意境的风景画。</p><p class="ql-block"> 老鹰也会筑巢窝,但简易粗糙、且量少,两棵树上仅有十来只,可能只用来生蛋与育雏鹰。绝大多数老鹰都没有巢,不管酷暑严寒、还是风霜雨雪,都用弯勾形的利爪牢固地抓停在树枝上休息和睡觉。</p><p class="ql-block"> 我们小时候都玩过“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按理说,我村有这么多的老鹰,还能养小鸡吗?说来也怪,老鹰真的不下来抓我村的小鸡。大家照养不误。倒是黄鼠狼要来叼鸡。特别是在稻田无水后的秋收时节。它可以在干燥的田野上恣意奔窜。而老鹰却是它的克星,只要被发现,立马被抓去。那怕黄鼠狼逃得再快加“放臭屁”都救不了命。</p><p class="ql-block"> 村里的长辈和父母也经常教育我们小孩,不许无端去搔扰老鹰,不许用长竹杆去捅它们的巢与蛋,不许到那两棵树边去放鞭炮,更不许用弹弓和猎枪打老鹰。</p><p class="ql-block"> 人们有时候从大树下走过,说不定刚巧老鹰拉屎会落到身上,甚至头顶。也许是祖辈传下来的习俗使然,大家都没有怨言,不会因此迁怒而伤害老鹰,也不认为是不吉利的征兆,擦掉身上的鹰粪,抬头冲老鹰一笑了之。</p><p class="ql-block"> 那年代的人,与自然、动物真的相处十分和谐。人们对鸟类只有喜爱,没有丝毫伤害的念头。</p><p class="ql-block"> 动物是有灵性的,见村民如此善待它们,视同家禽,从不伤害,也知道感恩图报,要与我们和谐相处,岂会来抓我村的小鸡。</p><p class="ql-block"> 我曾问过祖父关于老鹰的事,他说小时候,就有这么多老鹰停在那两棵大树上了,也不知道原因,可能就是“风水”!</p><p class="ql-block"> 令人痛心的是,我村青龙塘上茂密高大的树木,长年栖息着上百只老鹰的两棵大树,以及村后牛山上的许多树木,在五十年代末的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中,被“一平二调”的共产风给乱砍滥伐光了。有段时间,还实行过准军事化管理,河头乡改名为河头公社管理区,属营级建制。各村称为某连,没有村的概念,更没有村属所有的集体资产了。只要上级部门认为需要,不管是那个村的物资,都可以任意调度和无偿挪用。我村那么多的上百年大树,没有多少日子就被伐光拿走,连谁来砍用作什么都不知道。据说有些木材是公社去造双轮双铧犁等农具,有些甚至去做土高炉炼铁的燃料。这些黑指挥、穷折腾的败家子做法,给社会和人民造成多么重大的损失。真是作孽啊!</p><p class="ql-block"> 青龙塘被挖掉填平,牛尾巴也就割掉了。老鹰失去了那两棵栖息的大树,也不知去向了何方?此后,我村再也见不到老鹰的踪影了。</p><p class="ql-block"> 我村数百年存留下来的好“风水”被破坏得活脱精光!</p><p class="ql-block"> 当然,所谓“风水”,对我们唯物主义者来说是不相信的;我因爱恋乡土,聊表闲趣言之。但对有些信奉的人,那又另当别论了。</p><p class="ql-block"> 我村南边紧靠着一条河。以前,村前后的河上各有一座古老的石桥,用三块宽条石铺架。村前东边的叫“张家桥”,桥板边侧镌刻得很清楚。这也是我村最早先民姓张的一个佐证。村后西边叫搭山桥。两座桥是村民去河对岸农田干活和走往南面邻村的必经之道。后来几经改造,现已成为可以通车的混凝土浇筑桥樑了。</p><p class="ql-block"> 河对面是一大片广阔、平整、肥沃的田地,向南一直延伸至宁波市区,再也没有山的阻隔。我村的绝大多数农田也在河对岸,是现在被称为九龙湖镇的“稻海粮仓”中的一部分。</p><p class="ql-block"> 那片农田,曾经是我青少年时期所谓的“广阔天地”——农作场所,承载了我多少难以尽说的辛劳与汗水,但也给我的人生奠定了如磐的基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