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婆洗澡

紫竹风

至孕七月，很多事情妻基本上已不能自理。抑或说自己做时会有困难，或蕴含风险。比如简单的，地上掉了什么小东西，她已经不方便弯腰捡起来，便笑着示意我帮忙。作为老公，能在这个人生最重要的、特殊的关键期帮到妻，自然没有二话，是很乐意效劳的，甚至还有点小得意与荣幸，仿佛因了这样的举动，自己也能切身体验与分享到孕育生命过程中感受的艰辛与幸福。

而在这个阶段，能帮到妻的事自然不少。还有如剪脚趾甲，从脚部套上护膝等。至于平时里尽量不让她接触油烟抑或洗洁精，不让她提负重物等等更是孕期里的必须。

这些当然都没什么，只是在孕中期，最让人郁闷的是，还不能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妻执意要延续孕早期禁止房事的禁忌，担心这种事会对胎儿造成任何不利的影响，毕竟我们不比年轻人，她是超高龄孕妇，我们是失独家庭，在知天命的年纪借助生殖辅助技术重新孕子，整个过程里自然要尤为谨慎与小心，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与马虎。

不用说，如此的年纪孕身，自然尤为艰难与辛苦。前面的种种都不说了，仅是当下的洗澡，像是都成了她心头的压力与负担，每每一拖再拖，总不想动。

可夏天很容易出汗，她比常人还愈外感觉到热，两三天还可忍受，若是见她多日不洗澡，就难免有点嫌弃与埋怨的口吻。

只是拘囿在狭小的空间里，里面的热气很容易让她感觉到憋闷，像是喘气都困难，往往是匆匆洗罢，头发上裹着布套，身上还有莹莹的水珠，就忙不迭出来，感觉像是累极了，直接躺上床。

提醒她先吹干头发，她一副不乐意难为的表情，说是等会，或是不想吹。她解释说现在不知怎的，热风吹到头上感觉很不适。

那我帮你吹吧。我说，并试探着建议，要不以后我给你洗澡。

听我这样一说，妻的表情像是很欣慰。年纪大了，又是在孕期，不可能还有什么夫妻共浴的浪漫情调，纯粹就是为了给她帮忙。所以这“给老婆洗澡”，性质绝对不同于年轻夫妻的鸳鸯浴。

洗澡时，妻的头发与前胸自己负责没问题，关键是后背与下肢，平时捡个东西都不方便弯腰，洗澡如何能自如完成。

等夜里父亲关门睡下了，我再给你洗。我说。想着这时候方便些，可以把门敞开，两个人在里面也宽松自由些。

其实现代人平时洗澡很方便，身上也脏不到那里去，况且她现时很少出门，也就是些汗渍，洗起来也简单容易得多。

我给搓澡巾上打点香皂，然后从后脖颈开始，至后背、臀部，最后到大腿、小腿与脚面，轻轻地搓一遍，然后就用花洒帮她整个人冲洗干净，很快就结束了。

回到卧室，让她先稍微缓口气，再吹头发。她现时对热风不适，就选用低温的弱风，慢慢吹，把头发撩起来，或是放在手心里，让风尽量避免接触到她。

就在准备写这些文字时，我犹疑地向妻打问，二十多年前怀儿子时，她是在哪洗澡的，并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

儿子是五月生的，算一算，她的孕期正好避过了炎热的夏季。那时候我们住在农村，她平时的洗澡应该是在邻村的大众浴池里完成的，因为这样的不方便，大概多半个月才会光顾一次。

浴池当然设有单间，但是我们没有在里面共浴的经历。不是缺少那份浪漫，我平日上班应该在单位都洗浴过了，每次自然都是陪她去，妻想必也舍不得多花那份冤枉钱。

而因为年轻，洗澡的那点艰难应该不在话下。即便是整个孕期，像是都过得很容易，从未有过任何的焦虑与不适。中间应该做过一两次产检，最后儿子的出生是邻村的接生婆在家里完成的。

时间过得真快，恍惚里二十多年漫长的时光如此苍茫。儿子意外离世，像是瞬间把一切悄然抹去，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们都变了容颜。妻自生过儿子以后，就失去了原本苗条的身材，如今更像是有点虎背熊腰的感觉。

在胸前，从上到下过肚脐，有一道竖直的暗纹，把她的身体像是分成了对称的两部分。腹部撑成了锅盖样，看着都沉甸甸的，不舒服。她常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肚皮，在穿衣镜前照照，心里根据肚形猜测男孩女孩。

9月5号，孕28周满。接下来是危险的孕晚期。我相信我们还会平安度过的，像过去一样，每次产检顺利，结果都无大碍。

那天看书上讲，早产是指在满28周至37周之间的分娩。早产对宝宝的生命威胁较大，因为身体未完全发育好，各器官发育不成熟，有可能引起一系列病症和生命危险。因此准妈妈应该注意自我保护，预防早产。

在看到这些时，我却欣然地在想，即便未来不能顺顺利利地熬到40周满的孕产期，但只要从现在开始，我们每平安地挨过一天，我们的孩子就愈接近于发育的完整，哪怕中途不幸早产，也没什么可怕。

也就是说，从写下这些文字的这一刻起，这个世间，一个生命已然真实的存在着了，它是我们暂未出生的孩子。

2024.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