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炊烟

老五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外生(青砖)里熟(土坯)墙体,苫盖稻草的三间房,那是我的老宅,从我出生直至到外地就学,一直居住在那里。那烟囱上飘曳的袅袅炊烟,多年后犹觉温暖芬芳而令我深深向往。</p><p class="ql-block"> 儿时的我每逢醒来,都见母亲早已钻入菜园去了。一身蓝布碎花短褂,卷起了裤腿的花边裤子。她揪辣椒,掐豆角,剪茄子,摘西红柿……随着或清脆或细碎的声音,母亲臂弯里已装满了园地里各色蔬菜。虽再平常不过,但随着黑铁锅中丝丝冒泡的声响,炊烟就从房顶烟囱上冒出……村庄中再现了如陶渊明所述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恬美村野风景。</p> <p class="ql-block">  早炊之烟,从烟囱里蹭出来,黑灰色在那湿润的空气中发酵,夹杂着清晨露珠和泥土微涩的味道。炊烟轻盈漫步,婀娜多姿,悠扬间散入空中……</p><p class="ql-block"> 北方冷峻、坚硬,深沉和笔直,但炊烟在凄清荒冢岁月中予其以委婉、温和,开朗和柔蔓,是慰心灵,健意志的灵秀之物。</p><p class="ql-block"> 夕阳照进的茅草和枯叶引燃的土坯灶膛,黑洞洞的,似装进了那困厄的年代。但母亲却将其填满,照亮希望。</p> <p class="ql-block">  南宋范成大,有描绘炊烟的名句,“碧穗炊烟当树直,绿纹溪水趁桥湾。”是的,那夕阳下的炊烟润泽熏陶雕琢并勾画老宅。现在想来,那炊烟是通达天地人三界的圣物,征象,期冀,也是信使!</p><p class="ql-block"> 去鳞拿胆后的蒲河鲫鱼,润泽中泛着黑亮的颜色。将鱼放到滋滋冒着油烟的黑铁锅中,两面翻溻。醇糊馝馞飘逸灶间的油烟,顺着窗棍支起的旧式木格窗,飘散出去,似一幅绣框镶在岁月的金帛上。加酱油,放盐,加水,掰几瓣褐色的八角,撕几截青白的大葱,扔几个乳黄的姜片,拍几瓣紫皮的大蒜,放入几颗红色朝天椒,撒一把绿色薄荷,最后舀一小勺地产小烧……这故乡的家炖鲫鱼,以辣施展纯正咸香开胃之气,以酒驱赶腥味增添厚朴辛香,以咸播动味蕾深入人心,以香直冲鼻翼充斥甘醇……</p> <p class="ql-block">  暮色四合中,烟火缭绕,热汽氤氲。使得老宅的晚炊之烟,在色彩上回应绚烂,在味觉上提升甘醇,在乡野上饱含深情!</p><p class="ql-block"> 庸常中,玉米面饽饽就炖咸菜,应季里,高粱米水饭就时令炒菜,节日下,面食细粮就鱼肉之荤……</p><p class="ql-block"> 无论何种,炊烟都是方向,是指引,是阖欢,是温情,是味道沉淀,是记忆打磨,是柔和的烟雾,更是母亲挚爱儿女的心啊……</p> <p class="ql-block">  炊烟,饱满的黑色,滚滚的,挺直的,如激越的大合唱;炊烟,轻薄的灰色,柔柔的,舒展的,如快乐的中行板;炊烟,浅淡的白色,缓缓的,飘渺的,如温婉的小夜曲……</p><p class="ql-block"> 回到故乡,老宅与母亲一样苍老沉湎。黑黢皲裂瘦削又弯曲颤抖的双手,难以拾柴,更别说急炒青葱,慢炖醇香了。炊烟由轻灵到沉甸,由温婉到生冷,但时光的炊烟已镀在了我生命的记忆中,那炊烟——</p><p class="ql-block"> 不仅是一个音符,而是一曲合唱;不仅是一种颜色,而是一片灿烂;不仅是一点闪亮,而是一席铺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