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因为新冠后遗症，我住进了抚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高干病房。同病房还有一个病人，是一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形容枯槁的老人，蜷缩着身子躺床上，鼻孔里插着管子，深陷的眼窝，一双眼睛半开半合，房间里尽管每天消毒，还是有股浓浓的老人味。</p><p class="ql-block"> 伺候他的护工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到了饭点就往病人的鼻子里打糊状东西，那是老人维持生命的食粮，我掌握了一个新词“鼻饲”。</p><p class="ql-block"> 我看着他们，虽饥肠辘辘，胃口全无，想着：人要是老到这程度，活着的意义何在？</p><p class="ql-block"> 护工大概是猜中我的心思：“他以前是我们市的高级领导，又是大帅哥，出门腰里别着枪，美女都给他送媚眼呢。”</p><p class="ql-block"> “他住院多久了？子女呢？”</p><p class="ql-block"> “得了老年痴呆后，就送来了，五年了，一直我伺候，三个儿子只有老大半年看一次。”</p><p class="ql-block"> “他们这么放心你吗？”</p><p class="ql-block"> “不是放心我，是放心共产党！每个月住院费全免，我的护工费也是政府出的，一个月六千。他一个月一万多工资，三个儿子拿着，巴不得老爹活千岁。我也是看在毛爷爷（百元大钞）的份上，做好自己的事。他活一天，我就得两百块。”</p><p class="ql-block"> “那你这么大年纪，还出来伺候人，你子女同意吗？”</p><p class="ql-block"> “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我那三个儿子，只会嫌我挣得少了。”</p><p class="ql-block"> “你以前是做啥的？没退休工资吗？”</p><p class="ql-block"> “跑运输。有，不多，能挣点再挣点。还要给小儿子买房子，大儿子、二儿子的房子我都买好了。小儿子的买房钱还差点。弄得这小儿，跟我仇人似的。”</p><p class="ql-block"> “你不欠他啊。”</p><p class="ql-block"> “欠，三个儿子要摆平。谁让我这个当爹的没用，做了一辈子下等人，不会挣钱呢。哎唉，你看我脸上这疤。”</p><p class="ql-block"> 我这才看清他脸上半边脸全是疤痕。</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前，我在温州开大卡，汽车爆炸，当时我被炸晕了，啥也不知道。醒来在医院里。”</p><p class="ql-block"> “你好命大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p><p class="ql-block"> 哪知道他一听这话，一下子跳起来：“好啥啊好？我要是死了就可以得六十万赔偿金！我没死只得六万！我怎么没死呢！这命啊真不好！”</p><p class="ql-block"> “你要是死了，钱再多与你何干？”</p><p class="ql-block"> “留给儿子啊，二十年前六十万可以在临川市区买十套房！”</p><p class="ql-block"> “就算一百套房，你不在世上了啊！再多钱给你儿子，你儿子也不感谢你！了不起清明节给你烧两张纸。”</p><p class="ql-block"> “人活在世上不是为儿子吗！没钱没势，活着也是惹人嫌！还不如拿这条命给儿子换点钱。”</p><p class="ql-block"> 我无语了，他年纪比我大，说教也轮不到我。临川佬有句话“钱是命，命是狗屎”.我还要往前加一句：“儿子是钱！钱是命，命是狗屎！”</p><p class="ql-block"> 生命一场， 终归是狗屎！这就是临川佬！每个人都觉得这道理没什么不对。</p><p class="ql-block"> 我出院时，把剩余的食品都送给这护工，他很感激的收下，他送我到门口说“不能说再见啊，这里不能说的。”我回头时，他又坐到窗台前发呆，如他的每一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