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142柳子厚墓志铭（上） 唐 韩愈

默默

子厚，讳宗元。七世祖庆，为拓跋魏侍中，封济阴公。

子厚，名叫宗元。七世祖柳庆，做过北魏的侍中，被封为济阴公。

曾伯祖奭，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

高伯祖柳奭，做过唐朝的宰相，同褚遂良、韩瑗都得罪了武后，在高宗时被处死。

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为县令江南。

父亲叫柳镇，为了侍奉母亲，放弃了太常博士的官位，请求到江南做县令。

其后以不能媚权贵，失御史。权贵人死，乃复拜侍御史。

后来因为他不肯向权贵献媚，丢了御史的官职。直到那位权贵死了，才又被任命为侍御史。

号为刚直，所与游皆当世名人。

人们都说他刚毅正直，与他交往的都是当时名人。

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

子厚少年时就很精明聪敏，没有不明白通晓的事。

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柳氏有子矣。

赶上他父亲在世时，他虽然很年轻，但已经成才，能够考取为进士，突出地显露出才华，大家都说柳家有能扬名显姓的后人了。

其后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蓝田尉。

后来又通过博学宏词科的考试，被授为集贤殿的官职。

俊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

他才能出众，方正勇敢，发表议论时能引证今古事例为依据，精通经史诸子典籍，议论时才华横溢，滔滔不绝，常常使在座的人折服。

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

因此名声轰动，一时之间人们都敬慕而希望与他交往。

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

那些公卿贵人争着想让他成为自己的门生，异口同声的推荐赞誉他。

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

贞元十九年，子厚由蓝田县尉调任监察御史。顺宗即位，又升为礼部员外郎。

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永州司马。

逢遇当权人获罪，他也被按例贬出京城当刺史，还未到任，又被依例贬为永州司马。

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间。

身处清闲之地，自己更加刻苦为学，专心诵读，写作诗文，文笔汪洋恣肆，雄厚凝练，像无边的海水那样精深博大。而他自己则纵情于山水之间。

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

元和年间，他曾经与同案人一起奉召回到京师，又一起被遣出做刺史，子厚分在柳州。

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邪？”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

到任之后，他慨叹道：“这里难道不值得做出政绩吗？”于是按照当地的风俗，为柳州制订了教谕和禁令，全州百姓都顺从并信赖他。

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

当地习惯于用儿女做抵押向人借钱，约定如果不能按时赎回，等到利息与本金相等时，债主就把人质没收做奴婢。

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

子厚为此替借债人想方设法，都让他们把子女赎了回来；那些特别穷困没有能力赎回的，就让债主记下子女当佣工的工钱，到应得的工钱足够抵消债务时，就让债主归还被抵押的人质。

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岁，免而归者且千人。

观察使把这个办法推广到别的州县，到一年后，免除奴婢身份回家的将近一千人。

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

衡山、湘水以南准备考进士的人，就把子厚当做老师，那些经过子厚亲自讲授和指点的人所写的文章，全都可以看得出是合乎规范的。